第48章 自娛自樂(二)(1 / 1)

有一天,哈達突然來了興致,把一床不用的床單撕成指頭寬的一條條布條,而後讓我幫助他搓成繩子。我問他做什麼,他在自己腰上比劃著,說著蒙古話,又在我腰上比劃了兩下,還是那句蒙古話,我估計他是想用這些布條做成一個腰帶,就幫他搓起來。搓了個把小時後,我們的身邊躺著一大推五顏六色的棉布繩。

哈達開始用這些繩子編排起來。不到半天的功夫,一條寬兩指頭半,厚半指頭的棉布腰帶就出現在眼前。這腰帶上的棉繩縱橫穿插交錯地連結在一起,表麵凹凸不平的紋理特別有立體感。每根繩子上又夾雜著細小的五顏六色,整體看上去如工藝品般,煞是漂亮。腰帶的缺點就是沒有鎖扣,大家看了都很喜歡,於是一齊行動,在監舍裏尋找能做腰帶扣的材料。

李明虎鑽進了床底,灰頭土臉地出來後一無所獲。呂磊和朱老五兩人想在馬桶上取下兩塊鐵皮做材料,鼓搗了半天,最後折下來兩塊指甲蓋大小的鐵皮,也用不上。

最後還是哈達盯上了棚頂燈泡線出口處,那裏露出了一點黑膠皮電線。這種電線的芯是鋁絲做的,材料不錯。於是我們抱起朱老五抓住這段電線頭用力向下扯,沒想到扯出了一米多長的兩根又黑又粗的電線。這可把大家興奮壞了,一個個像孩子一般。

朱老五仰著頭折了有一刻鍾才把兩根粗電線折斷。(這段電線是以前的照明線,換了新的軟線後就把這段線塞入水泥孔裏)他們把電線的黑膠皮撕掉,露出棉球棒一般粗的鋁絲,這種鋁絲比鐵絲軟,能用手撾動,又有一定的硬度,正好可以當作腰帶上的掛鉤。這段電線就好像專門給我們預備做腰帶用似的。等哈達把腰帶上好掛鉤後係在腰上時,這些人又吵又鬧地央求哈達給他們也做一條。

劉黑子貢獻了一條棉被罩,這條腰帶就歸他所有了。其他人開始撕布條搓繩子,哈達一邊編腰帶一邊教我們學習,很快,號裏的一半人都會編這種布腰帶了。我們編出了兩種花樣。兩天以後,每個人身上都喜滋滋地係著這樣一條手工藝品腰帶。

犯人在關進號裏之前,身上的腰帶、鞋帶、錢包、手表、鑰匙、小飾件、首飾等都要沒收的,統一保管,等犯人出去時再交還他們。這樣做,是怕犯人用這些東西自縊、自傷或傷害他人。所以,當電影《肖申克的救贖》中主角安迪係著領帶進監獄時,我就知道:那個導演和編劇沒有蹲過監獄。而我們平時紮腰帶的,是看守所提供的相當於一尺來長的小布條,係在褲子前麵的兩條褲覓處。

在我們係上腰帶的兩三天後,看守所裏下來了一批判決書,呂磊和楊國民跑到值班室簽字去了。回來後兩個人都很興奮,楊國民判了2年,他已經在這裏呆了1年多,還有10個月左右就能出去了。呂磊判了4年,這個刑期他似乎也預料到了,好像他對此沒什麼怨恨,早一點被送到勞改隊是他經常掛在嘴邊的心願。

楊國民一進屋就抱拳作揖:“謝天謝地,等了他媽一年多了,終於把結果盼下來了。”

我們問他判了幾年,“兩年!再熬幾個月就出去了。”他一邊說著還一邊向後抓梳著頭皮,一張圓臉紅撲撲的,情緒特別好。

也是,在逮捕證上簽字後,便進入了勞改大軍中。2年的刑期在這當中基本上算是最輕的懲罰了。再說他已經曆了1年多,剩下的10個月怎麼熬也熬過去了,他的刑期與這些人相比沒理由不高興的。這兩個人今天的話頭特別多,很多都圍繞著勞改隊裏的狀況,呂磊的笑聲也比平時多了一些,其他人也多少被他倆感染了一點,吵吵嚷嚷得都沒有閑著。

隻有哈達,陰沉著臉坐在一邊,一句話也不說,時不時地歎一口氣,他的歎氣聲很短促。我想:他雖然頭腦簡單、單純,但他總聽說過殺人償命的道理吧?那兩人的判決自然會使他聯想到自己的命運。

八九天以後的一天上午,馮樹德過來讓呂磊和楊國民準備。不到二十分鍾,兩人背著大包小包被帶出去了。呂磊隨著其他號裏的那些人徑直去了勞改隊,楊國民因為餘刑短就留在勞動號裏,過了四五天後,隨著勞動犯剛巴特一起給各個號子打起了飯。

勞動號裏的犯人刑期大部分都是在三年以下的徒刑。多數是判決下來後餘下的刑期不到一年。刑期太短,勞改隊那頭不願意接受,就留在這裏幹活了。至於刑期稍微長一點的,比如3年刑期,判決下來後餘刑還有一年至兩年的,這些犯人家屬就通過找關係,把犯人留在看守所的勞動號裏。

出去幹活的那些勞動號犯人,他們吃飯基本上都能吃飽。整個看守所的活計,比如打掃值班室和大院裏的衛生並給犯人做飯等等,都是由這些勞動犯完成的,做一個出去幹活的勞動犯也是這裏麵很多犯人的願望,畢竟勞動勞動總能體驗到一點自由,強比總是關在“籠子”裏好多了。這也是很多人想早日去勞改隊的一個原因。

這兩人走了四五天後,我們這裏似乎又安靜了不少,大家的撲克打得有點膩了,歌也唱得不多了,象棋沒幾個人玩,我自己同自己下也提不起精神。我們又像以往那樣,白天無所事事時,坐在那裏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