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刑場(一)(1 / 1)

早上不到七點多一點,鐵門打開了,寶音圖、那名年輕的看守、帥氣的刑警隊長虎基勒和一名法院的法警進來了。寶音圖手裏提著一個鼓鼓囊囊的紙袋,那名看守手裏拿著兩把扳手。寶音圖把哈達手上的銬子打開,看守蹲下身把哈達腳上的鐵鐐去掉。哈達的臉蹦得緊緊的,眼神十分慌亂。看上去比他剛進這個號子裏時還要緊張,我們這些人也一個個筆直地戳著,不敢聲張。

寶音圖從紙袋裏掏出那些東西,是一套嶄新的毛料中山裝和內衣內褲。哈達的臉一下子變得慘白。(看到那一幕,我才理解為何形容人臉白得像一張紙了)我們也一下子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寶音圖用蒙語對哈達說把衣服換了吧。哈達兩手緩緩的、機械地解著衣扣,目光呆滯,身體微微有點晃動,看上去有些虛脫。

等了很久,他才脫得隻剩下一個褲頭,寶音圖從衣服堆裏揀出一個新內褲,對他說穿這個吧。他接著把內褲脫下來,(這時候,他當著這麼多人的麵也沒心思害羞了)在他穿內褲時,身體晃了一下,即將摔倒之際,寶音圖扶了他一把。寶音圖轉過頭對站在旁邊的朱老五和王喜才說:你們幫他一下。他倆趕緊上前,一個幫著穿衣,一個扶著哈達的身體。那幾個警察站在那裏,毫無表情,安靜地看著這一切。

穿戴整齊的哈達出去以後,號裏異常肅靜,過了很久,劉黑子一聲長歎:

“唉--沒戲了!”

早上吃完飯,望風的時候,前兩個號子裏的人都沒有回來就把我們放了出去。來到大院一看,所有的囚犯都在院子裏站成一排排的,老老實實地等著。院子裏有三名提著槍武警和五六名腰間紮著武裝帶、別著手槍的警察,三麵大牆上還站著七八名端著各式長槍的武警。我心裏在想:乖乖,這是要幹嘛呀?一陣好奇、激動和緊張混雜在我的心間。馮樹德命令我們:

“趕緊上廁所,完了到這站隊”

我們這些人連走帶跑地來到廁所。解完手後,劉黑子與我站在廁所的牆洞前,我盡力數著牆上和院子裏那些武警加警察的總數量。馮樹德在遠處喊:

“過來!過來!快點過來!他媽的,掉茅坑了?”

我們跑過去排到最東邊列成一隊,通過敞開的大鐵門,看到值班室的周邊停了好幾輛汽車。充斥著很多公安局的警察、法院的法警,檢察院的檢察員,持槍的武警,似乎整個公檢法人員都集中到這裏來了。馮樹德讓我們報號出去,報完號,我們這隊人剛走出兩步,排在中間的王喜才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嘴巴裏帶著哭腔嘶喊:

“我不去!我不去!我沒殺人啊--”

我正好排在他後麵,一時之間,不知道該繞過他走還是等他起來跟著出去?正躊躇間,旁邊一名武警和一名黑臉膛大個子警察走過來,那武警用槍上的刺刀撥了一下王喜才的肩膀,喝到:

“起來!”

王喜才仍賴在地上,那名警察從背後踢了他屁股一腳,罵道:

“你他媽的孫子樣,又不是槍斃你,瞧你嚇得這副德行。”

周圍的幾名警察和武警都哈哈哄笑起來。這時王喜才才清醒過來,爬起來乖乖地走過去。他那沾滿土的褲襠上一片潮濕。

走出大鐵門後,我們這隊人橫向站成一排,從左到右,被人挨人、手挨手地銬成一串。我們又跟著馮樹德走出監獄東麵的鐵欄杆大門。監獄旁邊那條土路上,前後停著三輛綠色的東風141汽車,車後側的車廂板打開著。我們這些人費力地一個個爬上去,很快,八號、七號的犯人也像我們這樣被銬成一串,上了這輛車。

在這三輛車都上滿了囚犯後,從值班室裏出來一個五花大綁的人,被左右兩名法警架著。那人低著頭,全身像一灘泥一樣癱在兩名人高馬大的法警手上,他的腿像斷了似的郎當著,整個人如一堆豬肉般,完全由這兩名壯漢懸空抓提著來到我們這輛車前。一名武警跳上來伸手提著這家夥的肩膀,三個人才把他連拉帶舉地扔上車。

在這張死灰一般的臉經過我身邊時,我看清了,這人是羅雪峰,他腳下還拴著一段繩子,兩個褲腿都被紮著。(防止犯人大小便失禁後從褲筒裏漏出)他們把他駕到後車廂前麵,駕駛樓的後麵,他還是站不起來,那兩名法警又下去找了兩段繩子攔腰把他緊緊地困在車廂板上。

又一名五花大綁的人被拉出值班室,那人雖然能自己站立起來,但需要左右兩邊的法警緊緊地抓扶著他,他才跌跌撞撞,深一腳淺一腳地走過來,這是劉斌,他的臉上也是白中帶灰的顏色。他到了我們前麵那一輛車,也是被三個人費力地連推帶拉搞上去的。

很快,哈達從值班室裏出來了,他後麵跟著兩名紮著武裝帶,斜跨手槍的法警。哈達雖然走的有點慢但步伐很平穩,左右那兩名法警,隻是把手輕輕地搭在他的肩膀上。走到大門前,他的臉看上去不同於前兩個那種灰白,與他慣常的紅臉膛相差無幾,甚至還帶一點好看的粉紅色。我身邊的很多犯人齊聲說:

“哈達,好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