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中旬,我們出發了。那時木蘭剛剛5個月。

當時,川藏線尚未完全修好,汽車隻能通到紮木。我們一行人時而騎馬,時而步行,一點點地往前移。路途遙遙,我無法抱著木蘭行走。出發前,你們的父親找了隻木箱,墊上厚厚的衣服,把木蘭放進去。然後再把木箱放到馬背上,馬背的另一邊是行李。

不管路途怎樣顛簸,木蘭都在箱子裏靜靜地睡著,一聲不吭,好像知道我們很辛苦,不願再添麻煩似的。我卻懷著恐懼的心理,隨時把她搖醒,生怕她的睡著是不正常的。那次同行的不止木蘭一個孩子,還有別人的兩個稍大一點兒的孩子,一個2歲,一個3歲,都是想送到內地保育院去的。那時在西藏出生的孩子,成活率非常低。有的生下來就死了,有的雖然是活的,卻在幾個月後死去。為了解決這個問題,十八軍留守處在距成都不遠的大邑縣辦了一個保育院,專門撫養我們的孩子。

翻越米拉山時,我們遇見了正在修路的部隊。那些已經在這條路上奮戰了三四年的修路戰士們,已被風雪蹂躪得不像樣子了,臉龐憔悴,衣衫襤褸。我懷著敬意和疼愛看著他們,說不出話來。他們依然熱情地和我們打著招呼,為我們祝福。有的戰士還笑容滿麵地逗孩子玩兒,一點兒也沒有怨言和歎息。

我們一點點地往山上走,越往上海拔越高。9月的天氣,在這個高山頂上卻冷得像冬天一樣。到了山頂,居然飄起了零星的雪花。我把木蘭從箱子裏抱起來,抱在懷裏,衣服裹了又裹,生怕凍著了。

忽然,我聽見同行的一個母親叫起來,她說不好了,我的孩子在抽筋!

我們圍過去。見她那個2歲的孩子臉色蒼白、嘴唇發紫,渾身抽搐。隨行的醫生說這是缺氧造成的窒息。我一聽,連忙打開繈褓看木蘭,我發現木蘭正瞪著一雙大眼睛在看我。我鬆了口氣,高興地對你們的父親說,看咱們女兒多乖,眼睛瞪得那麼大。

哪知隨行的醫生一看說,不好,這孩子的情況更嚴重,瞳孔已經放大了。

我的腿一下就軟在了地上,險些把木蘭摔了。

你們的父親還算鎮靜,他接過孩子問怎麼辦?醫生說沒有藥物可治,惟有盡快下山,隻要到了山下氧氣充足的地方,孩子自然就能緩過來。你們的父親問盡快是多快?醫生說最好是半小時之內。

你們的父親聽了二話沒說,抱起孩子就往山下衝。道路泥濘不堪,他跌跌撞撞的,又生怕把孩子摔著,這使他跑起來的樣子有些奇怪。那些修路的戰士愣怔著,一時不明白這位首長怎麼了。這時有人大喊了一聲:各連注意了,傳我的口令,以最快的速度把孩子傳到山下去!

發口令的,是負責修那段路的一位營長。

一個戰士聽見口令,丟掉手上的鐵鍬,飛快地迎上去從你們父親的懷裏接過孩子就朝山下跑去,幾步之後他就被另一個戰士接上了。我靠在崖壁上,看見裹在繈褓裏的木蘭從一個戰士的手中傳到另一個戰士的手中,我看見戰士們的腳下泥漿四濺,頭頂雪花紛飛。我看見一雙手和又一雙手組成了一條生命之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