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樾這些天倒不是真的病了,隻是自那一日鳴紗走了,她心裏就堵著一口氣。
上不去,下不來,硬生生埂在胸口,難受得渾身上下不自在,誰都不肯理。
今日父親衝下人們發了大火,又請太醫來給她紮了針。薑樾睡了一天,夢裏竟然全是她原已不大記得的,幼時的回憶。
小時候周梓綃最愛黏著自己。明明她已經煩透了,多少次不想再理他,可一看到他費盡心思哄她高興的樣子,就又忍不住笑了起來,忘記她對他的不滿意。
他們也會做小孩子們角色扮演的遊戲,那個時候周梓綃每每都會扮演大將軍。
至於薑樾,她最愛扮女將軍。
“女將軍是大將軍的夫人,”手持不知從哪裏撿來的幹枯樹枝當做寶劍,周梓綃一本正經地告訴薑樾,“我父王說了,每一個大將軍出征時,都會帶著自己的女將軍。”
薑樾不想做大將軍的夫人,下一次就要扮演敵國的公主。
周梓綃一邊幫她把從家裏偷著拿出來的碧色鮫綃扯出想要的形狀,打個結係在薑樾的額頭上,一邊絮絮地說:“敵國公主是大將軍的夫人。大將軍攻城陷土,就是為了逼迫敵國用公主來和親,嫁給他做夫人。”
第三次,薑樾說她要扮演國主。
周梓綃回家偷了他父王的大印,讓薑樾捧在懷裏做“傳國玉璽”,笑吟吟地說:“國主是大將軍的夫……”
薑樾抱著成年人手掌大的金鑲玉王印,沉甸甸的,一會兒就有些拿不住了。聽見周梓綃又要說自己是他的夫人,不禁大聲道:“國主是男子!才不能是你的夫人呢。”
周梓綃一噎:“你明明是女孩子。”
薑樾認真地反駁:“這次我要演男孩子。”
周梓綃無所謂地聳了聳肩:“那好吧。”
他見薑樾實在拿不住王印,就幫她一起抱著:“大將軍是國主的夫人,女扮男裝,替他鎮守疆土、保家衛民……”
薑樾噗嗤笑了,終於覺得滿意。
…………
天色已暗,薑樾懨懨地讓丫鬟們給她洗了個澡,心裏一陣陣煩:“都退下吧。”
薑樾的頭發又密又長,加上她夜裏睡覺向來不老實,若是不把頭發擦上一擦,第二日醒來極易頭疼。
芷萱手上捧著幹發用的棉布,輕聲細語地哄道:“這些天夜裏還有些涼,小姐,奴婢先給你把頭發擦幹吧……”
薑樾不肯,直接把帳子放了下來:“你們都出去!”
芷萱無奈,隻得把棉布放在了一邊,打算等薑樾睡了再過來。
緋園的下人都知道,薑樾這些日子睡眠很淺,就連夜裏值夜的丫頭有一點動靜,都能驚動了她。
故而芷萱便把值夜的下人遠遠地打發了走,自己每夜守在門外以免薑樾醒來尋不到人,等她睡著後還會悄悄過來瞧幾上幾眼。
一連熬了幾日,芷萱的精神實在有些不濟,強撐著醒了一刻鍾,終於靠在廊上的柱子上坐著睡著了。
已是晚春,夜裏的風還帶著白日的些許暖息,夾雜著花草清甜的香氣。薑樾聞不慣黃氏給她尋的安神香,早早讓人滅了香爐,隻大開著窗子,任夜風把緋園裏清爽的氣息送到房裏。
白日裏薑樾睡了不少,這時候竟有些睡不著了。她睜著眼睛,看床頂的帳幔無規律地被風吹動、靜止,半晌後終於感覺到一點睡意。
直到一陣陣輕微到仿佛錯覺的腳步聲響起,她的床幔,被一隻修長有力的手輕輕掀起。
薑樾半夢半醒間,隻覺得自己是在做夢。
那張熟悉的麵孔出現在自己麵前,他額角還未好全的傷疤,像是害怕嚇到薑樾一般深深藏在夜色的暗角裏。隻是白日裏那雙沉靜如海的眸子,此時卻亮得驚人。
薑樾見了來人,心裏難過,還以為自己在說夢話,喃喃著抱怨:“你都要娶親了,還不告訴我……我才不做你的夫人呢……你做大將軍,我就要做武藝高強的女俠客,一輩子遠遠地離了你……”
“我最討厭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