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梓綃沒有聽清楚她在說什麼。看薑樾睡得迷迷瞪瞪，卻非要睜開眼睛的模樣，他心中緩緩升騰起一股久違的暖意。
他把放下的床帳拉開，輕輕坐在了床邊。
少女猶帶濕意的長發鋪散在枕後，安安靜靜綻放在無人知曉的夜色中。薑樾半邊身子裹在錦被裏，受了傷的手臂還裹著白色紗布，蔫耷耷地壓在被子上，一動不動的可憐相，莫名讓周梓綃有些笑意。
周梓綃夜裏獨自一人出了王府，不知不覺便走到了幼時熟悉的後街。
與鎮南王府隻有兩街之隔，那堵從前被他打穿了的後牆已經重新砌過，不見了曾經的痕跡。他小時候，就是從這裏偷偷跑進薑府，來見薑樾的。
周梓綃明知不合禮數，卻忍不住一躍翻了進來。
他悄悄穿過緋園夜色中影影綽綽的花草，原打算在她床前，隻看一眼就走。可如今見到薑樾在夢裏都皺著眉頭，口中喃喃著模糊的話語，周梓綃心裏就像被一隻幼貓輕輕撓了一爪子，又是疼痛，又是憐惜。
“手臂還疼麼？”
連周梓綃都不知道，習慣了金戈鐵馬的他，竟能用這樣溫柔的語氣同一個人說話。也許是春夜的柔風淡化了他心裏的血痕，又或者是，薑樾在他心裏，特殊的地位從來都沒有改變過。
薑樾沒有回答，看向周梓綃的目光似乎有些疑惑。她臉上的輪廓依稀可以看出幼時可愛的模樣，隻是秀美的五官更加清晰，臉頰兩邊小小的嬰兒肥也褪了幹淨。
周梓綃忍不住伸出手去，順著她小臂骨縫，輕輕摸了上去。
傷口愈合的時候，總是有些癢的。因著太醫叮囑了不可以亂動，薑樾又害怕自己的手臂長不好了，是以時常忍著，連碰都不敢碰一下。
周梓綃用的力很輕，他的手指微微屈起，按住薑樾小臂的力度，剛好讓她感到輕鬆舒適。
“看來你很聽話。”周梓綃的嘴角褪去了平日的冷意，輕輕勾起的樣子，足以把清醒時的薑樾迷得暈頭轉向，更何況她還迷糊著。
“你笑起來真好看……”薑樾迷迷瞪瞪地說，“不行，以後不許你笑了……我才是京城最美的，第一美人，怎麼能輸給男孩子……”
周梓綃失笑，這才反應過來，薑樾這是還沒睡醒。
習慣了握緊刀劍的手掌此時覆在少女受傷的小臂上，周梓綃隻覺得掌心發燙，心跳在這靜謐安然的夜裏如擂鼓一般，狂亂地打著無章的節拍。他定定看著薑樾的眼睛，手指不知不覺已經緩緩向上，來到了她的臉畔。
那一瞬間的觸碰讓他驀然回神，猛的頓住了動作。
薑樾卻傻乎乎地笑了，撒嬌一般，用臉頰蹭了蹭周梓綃僵住的手指：“你來帶我出去放風箏麼？今天不行……我受傷了，走不得路……”
指尖細膩的感覺，比他摸過的最好的絲綢還要順滑，帶著她特有的溫度和柔軟，順著周梓綃的手指迅速攀上，卷遍全身上下每一個角落。
“薑樾……”他低低地喊她，感受著帶著她名字的氣息從他的唇齒間溢出，四散在空氣裏恍若未聞。
周梓綃像是受了蠱惑一般，身體不自覺地向前傾了下去，在離她的臉頰還有三寸距離時，堪堪停住。
最後落在她眉心的那一吻，輕柔淺淡得一如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幾若不曾存在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