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樾到底還是沒能入了宮。

她與柳如嘉甫一從酒樓裏出來,便瞧見自家原已接走了薑榕和薛禮萱的馬車又折了回來,打頭的小廝正是在她父親薑文身邊伺候的薑悉。

見了自家小姐,薑悉笑道:“小姐今日出門還道腿疼得很,府上太醫已經等著了,老爺讓小的過來接小姐回府。”

宮裏伺候的太監一個個都是人精,他奉太後之命接薑樾入宮不是一兩回了,從未遇到過這樣的情景,聞言隻道:“是了,薑小姐身上還有傷,今日恐怕是不便入宮的。”

薑樾麵帶歉意:“勞煩公公走一趟了,薑樾的賀禮隨後會同眾家小姐的賀禮一起送入宮中。”

執事太監心知薑樾深得太後的喜愛,賠笑道:“哪裏的事!那雜家就帶著柳小姐先行一步了。”

薑樾笑道:“公公慢走。”

等人走了後,薑樾才皺著眉頭問薑悉:“父親怎麼如此行事?這說好了入宮賀壽的,臨了又不去了……”

薑悉搖頭,苦笑著說:“我的小姐喲,可別說了,咱們先家去罷!”

薑樾滿腹疑團,登上馬車回了府。

端陽節熱烈的氣氛正是濃鬱的時候,街上人來人往,糯米、江米、紅棗混合的清香隔著馬車簾都能傳到薑樾鼻中,商販們吆喝著販售自家獨特風味的角黍,才總角的小兒扯著嗓子叫喊著要吃,死活不肯離去。

薑樾一路聞著角黍的香氣,心裏早忍不住要回家嚐一嚐府上新做的蜜棗粽。

誰曾想一到府上,便被下人們噤若寒蟬的模樣給嚇住了:“這大過節的,都是怎麼了?”

家裏頭端陽節的裝點一並撤了下去,就連薑謙一早便尋來的不少巴掌大的小龍舟,本是放在湖裏應個景的,如今也正被下人悶頭打撈上來,可憐兮兮地堆在假山石邊上。

手裏舉著帶網竹竿,苦哈哈地撈船的小廝回了一句:“小姐別問了,老爺今日回來發了大火,午飯都沒用,又是摔碟子又是摔茶盞的,您快過去瞧瞧罷!”

今上的脾氣薑樾多少也清楚一些,一個惱了便讓朝臣滾回家去是常有的事,薑文也不是沒有被罷過官,如何今日這般生氣?

還未走進書房的門去,便聽到薑文氣急敗壞的聲音:“昏君,昏君!大楚遲早敗在這昏君的手上!”

薑樾唬了一跳,忙推門進去,瞧見自家娘親正用纖纖玉指一下一下撫著薑文的胸口,給他順氣。

“父親?”

薑文見走進來的是最心疼的小女兒,臉上雖餘怒未消,到底好看了許多。

黃氏在一旁心疼道:“你年紀也不小了,怎麼脾氣也跟著年歲漸長?說了多少次動怒傷身,如何就是聽不進去?”

見到了薑樾,黃氏才鬆了一口氣道:“你快來勸勸你父親。”

薑樾一臉莫名,隻問道:“父親常常教導女兒說禍從口出,平時要謹言慎行,怎的今日如此口不擇言?若是讓聖上知曉……”

薑文冷笑道:“今日早朝上我便指著鼻子罵了他一頓昏君,哪裏還怕被知曉!左不過終身不複起用罷了,他還能砍了我不成?!”

薑文年輕時也是個氣性不小的,與當時的威名赫赫的鎮南王興趣相投,兩人最是一言不合便要跟人動手的暴脾氣。後來為官多年,薑文的脾氣也收斂了不少,又經曆了揚州巡鹽禦史這樣磨礪人的位子,行事自然圓滑許多。

是以在旁人眼裏,薑文一直是那樣溫和謙遜、進退有度的君子模樣。

沒曾想今日,薑樾總算見了一回母親口中,她父親發怒的樣子。

薑樾隻得勸道:“父親不為自己考慮,且想一想哥哥們罷,若是他們兩個因著父親的牽連斷了前途,豈不耽誤了?”

黃氏聞言道:“快別說這個,你父親下了早朝回家,便讓你兩個哥哥脫了官帽給他。如今他們爺三個的官服印信,早就呈到禦前了呢!”

薑樾一聽,心裏隻道壞了。難怪籍巧雁敢那般囂張,恐怕今日金鑾殿上這一出是鬧大了。

朝中的事情,薑樾不便打探,她也知曉此時父親恐怕最不願意提起的就是皇帝。人生氣的時候,最忌諱的就是旁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勸自己不要動怒,薑樾從小便伶俐得很,自然知曉這個道理。

她走上前去,替母親扶住父親的胳膊,撒嬌道:“好啦,爹爹先坐下,今日我從酒樓回來聞見街上角黍的味道,嘴饞得緊。父親母親可以陪女兒吃幾個角黍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