籍閆與薑文同為六部尚書之一,負責的是油水最多的戶部。他為人雖品行不算多麼高潔,可到底是大家出身,衣食無憂,家裏的一應開銷自有供養之道,故而也有清廉端正的官名。
平日裏戶部事務甚為繁忙,比起薑文的禮部,也越發需要多方斡旋,使出萬分力氣和圓滑的手段。
籍閆自問這些年來兢兢業業為聖上分憂,奈何皇帝就是偏偏愛重薑文那個老油條,對他視而不見。這些年他明裏暗裏同薑文爭了不少,未嚐沒有聖上偏心的緣故。前些日子薑文敢在朝堂之上指著聖上的鼻子大罵“昏君”,皇上自然大怒,將他打發回了家。
端陽那日下朝回來的晚了些,卻見著才欲出門看龍舟的嫡女,籍閆心情大好,便將大殿上的事同她聊了幾句。
誰曾想轉眼就給他丟了大臉,還是被他老對頭的女兒,當著全京城有頭有臉的公子小姐麵前掌摑了兩次。
籍巧雁聽了父親冷漠的訓斥,心中接受不能,登時不可置信地看向他:“爹爹?您不為女兒做主麼?”
籍閆素來注重顏麵,往日裏嫡女進退有度,在京中貴族圈子中素有大家閨秀之名,他自然頗為愛重。誰曾想一遇到薑樾,竟出了這樣大的岔子?那一日在龍宴齋孰是孰非,他早聽庶出的女兒籍巧雲說過,自然知道是籍巧雁挑起的是非。
他冷道:“薑文雖被罷了官,可畢竟是薑家家主,族中一應事務都是他安排打理——說句難聽的,就算她薑樾不是朝中一品大員的女兒,在京裏,也不是你可以惹的身份。”
籍巧雁哭道:“那女兒就任由她欺負?”
籍閆見她如此冥頑不靈,不耐道:“端陽節那日是誰先過去惹事的,你當我不知?教了這麼多年規矩,還是一點嫡女的氣度都沒有!你也該像巧雲學學!”
這話一出,就連籍夫人的臉色都變了一變。
韋氏其實並非嫡出,而是庶出的女兒。當年韋家同籍家聯姻,原定下的是嫡出的女兒,後來韋家貪圖富貴又將女兒送入了宮,還有幸得了寵,這才讓她撿了便宜,嫁到了籍家來。雖說族譜上將她記在了正房夫人的名下,可其中緣由,籍閆不是傻子,哪裏不清楚呢?
不過是敢怒不敢言,忍下這口氣罷了。
這些年他偏寵張姨娘,未嚐沒有這方麵的緣故。張姨娘雖是小戶人家出來的,可至少不是庶女。
韋氏見夫君竟說出這樣的話來,氣得眼前一陣陣發黑。不待她張口,籍閆便一把拂了碗筷,轉身離開了飯廳。
籍巧雲見狀不妙,也行禮退了下去。整個飯廳裏瞬時隻剩籍巧雁母女,還有大氣都不敢喘,低頭默默裝死的下人。
韋氏將籍巧雁抱在了懷裏,閉了閉眼,忍氣道:“雁兒,為娘的雁兒……委屈你了……”
籍巧雁對當年的恩怨一無所知,聽聞此言,心中一陣陣發冷,淚眼朦朧地看著韋氏:“爹爹這話是什麼意思?我哪裏比不上籍巧雲?明明她才是庶出,憑什麼爹爹還要我向她學?!”
韋氏心裏發苦,卻不知如何同女兒說,隻得替她擦著眼淚:“你父親是氣狠了,才說些氣話,雁兒莫放在心上。”
說著,她又替籍巧雁理了理鬢發,柔聲道:“這幾日你且在房中好好歇一歇,薑樾的事,為娘替你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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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南王府多年不曾舉行過宴會,因著男丁凋零、唯一的女主人太妃身體一直不好,竟像是不存在一般,在京城中安安靜靜地沉睡了三年。
直至這一日鎮南王太妃四十壽誕,太妃身體大好,又恰好碰上南方戰事稍定,鎮南王閑暇在京,王府終於廣發請帖,請京中大大小小貴女入府赴宴。
薑樾自然也收到了請帖。
“熬了三年,太妃的身子總算見好,”一大早薑槐便從她的小院裏來找薑樾,同她說話,“多年不曾見過太妃,竟有些懷念小時候她給咱們做的吃食。”
薑槐雖是二房長女,自小卻同薑樾關係不錯,也曾去過王府做客,自然記得太妃。
這次太妃壽宴,薑府裏隻有大房的薑槐和二房的薑樾收到了請柬。兩人又一貫交好,自然是要一同前去鎮南王府的。
薑樾一邊在妝奩裏挑挑揀揀,尋一支合適的朱釵,一邊歎道:“是啊,從前周伯伯每次逮到我和周梓綃做壞事要訓斥的時候,總是太妃護著我們,把我們領回後院去。她一手摟著我,一手摟著周梓綃,笑著喚我們‘皮猴兒’,卻還是細心地讓人給我們淨了手,拿點心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