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下人給明襄端上一盞熱茶,又在地上鋪好供人坐下的軟墊,這才退了下去。

“你在暖廳先略坐一坐,我去瞧瞧,封連起了沒有。”薑謙沒有拿明襄當作外人,見他年紀小,又給他端了兩盤小點心放在他跟前,起身便要走。

明襄忙道:“薑大哥自便。”

薑謙果然轉身走了出去。

明襄一個人端坐在暖廳當中,心中稍稍有些拘謹。下人們很少在他跟前來往,偶爾過來檢查一下火盆裏的炭火是否充裕,衝他恭恭敬敬地行過禮,便一言不發地退下了。

隨著時間一點點流逝,明襄心裏不自在的情緒減退了許多。

他坐著無事做,便開始喝著茶水,細細端詳室內的陳設。

說是暖廳,便是因為這裏兩處環牆,沒有穿堂而過的冷風;令一處的窗子此時也關著,上麵罩著暗金鑲黑邊的厚厚窗帳,隻留了一個小小的縫隙供空氣流通。

暖廳裏布置的很是溫馨,卻並不像有女主人居住的痕跡。三足鏤空貔貅香爐裏,燃著的淡淡香氣是最普通常見的安神香,明襄嗅不出裏麵的成分,卻也知道大約沒有女子會用這種香料。

一旁的榻上沒有鋪著被褥,隻擺著一個小矮幾、兩團暗金的織錦緞子坐墊,楠木矮幾上擺著下到一半的棋盤。棋盤之上黑白棋子隨意散落著,仿佛兩個好友切磋之間一個告累,商議好了改日再戰。

牆上掛著幾幅署名瞧不清楚的畫,筆觸線條很是流暢寫意,意境也輕鬆淡然。明襄不好意思上前去特意打量,隻能瞧見稍稍大一些的“贈叩清”三字,心裏暗暗思索著,“叩清”是哪位名家的雅號。

這裏明明沒有擺放什麼名貴的陳設,卻意外和諧無比。

不多時,一個陌生麵孔的小廝走了上來,笑著向明襄告惱:“我們少爺臨時去山下給封公子取藥了,沒來得及過來向明公子道個別,實在麻煩您再多等片刻……”

明襄擺手道不礙事,又問:“封大哥今日身子不好?”

那小廝搖頭:“並不是病了,隻是封公子今晨又咳了不短時間,大夫說了,不喝完藥不許出門的。下山取藥的下人遲遲不見回來,我們少爺便親自去取了。”

明襄臉上露出一點羨慕的神情,歎道:“薑大哥和封大哥感情真好。”

小廝笑了笑:“可不是呢!封公子因著身體不好在莊子上住著,被少爺好吃好喝地養了月餘,也算身上多長了不少肉!”

他又說笑兩句,言語間多是誇他們少爺如何如何細致耐心,說了不短時間,突然想起自己還有事要做,便告辭行禮退了下去。

明襄笑了笑,看不出薑謙一個五大三粗的武士模樣,竟還這麼會照顧人。又想起方才進來的時候,薑謙照顧行動不便的自己時,體貼又自然的動作和言語,不由暗暗點頭。

許是暖廳裏過於溫暖,又或者是許久沒有置身於這樣溫馨的氣氛當中,明襄有些等著等著,便有些昏昏欲睡了。

他強迫自己坐直身子,畢竟在旁人家裏,睡著是一件太不禮貌的事情。

“二哥?”

門外突然傳來一個清脆悅耳的少女聲音,明襄轉身過去,瞧見一個身量苗條、明眸善睞的姑娘,俏生生站在暖廳的門前,正直直看向他。

“啊!抱歉……”薑樾見轉頭過來的是個陌生的少年,原本踏入房門的腳步一下子收了回來。

薑謙也愛穿深色的衣裳,兩人身量雖差了不少,可薑樾心思有些飄忽,一時竟沒認出來坐在廳中的人並不是薑謙。

一時間氣氛有些讓人感到不自在,薑樾進也不是、退又不妥,不知如何是好。

明襄猜出了薑樾的身份,笑著道:“姑娘可是要尋薑大哥?薑大哥去山下給封大哥取藥了,還要一段時間才回來。”

薑樾點了點頭:“那我等一會兒再來……”

說著她轉身要走,可明襄卻叫住了她:“姑娘!”

他下意識地出聲了,卻漲紅了臉:“外麵天寒地凍,姑娘穿的也不多……”

明襄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不想讓她走,明明連她的姓名都不知曉,可少女若清泉一般悅耳清脆的聲音,一如她清澈動人的眼眸,隻讓人不忍放她離去。

薑樾怔了怔。

她瞧著麵前少年一下子漲紅的臉頰,心裏卻隻能想到,周梓綃在離去前那一晚,溫柔地看著她時的模樣。

薑樾禮貌地笑了笑:“多謝公子關心,我去加件衣裳。”

明襄點頭,目送著陌生少女轉身離去的輕盈背影,心中卻暗暗懊惱著。明明他不是口笨心拙之人,可不知為何,在她麵前卻連多一句都說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