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聲嗔道:“小孩子,別瞎說!”

這邊堂姐弟之間說著悄悄話,那邊薑武也終於挨不住開口了:“大哥,這大過年的,您就格外寬容著些,讓家裏好好過個年吧……”

薑文恨鐵不成鋼地看著不成器的弟弟,惱道:“是誰不讓大家好好過個年?這一整年你都不讓我省心,臨了除夕的時候,一家人團團圓圓吃個年夜飯,怎的什麼上不得台麵的東西都要帶上?!”

往年薑武姬妾雖多,卻不會像今日一般這麼糊塗,把家中的妾室也帶來家宴的。隻是不知為何這次鬼迷心竅,手邊還跟著一個梳著尋常婦人發髻,衣著簡單大方,小腹雖微微隆起讓身量顯得不那麼纖細,臉龐卻格外清麗漂亮的姨娘。

那跟過來的姨娘,正是薑武放在心尖尖上疼了好幾個月的蘭兒。

薑武滿心滿眼都是他的蘭姨娘,還有她肚中未出世的孩兒,聽了薑文的話,心裏有些不高興,卻不敢反駁自己的大哥,隻得道:“蘭兒腹中還有我的骨肉,如何放他們娘倆,除夕夜都孤零零地在房裏吃些冷飯……”

大戶人家從來不許妾侍上桌,薑文冷笑道:“非要帶來,那便讓她在邊上伺候著罷!”

蘭姨娘在一邊看薑文薑武兩兄弟爭執,隻安安靜靜地不出聲,仿佛事不關己一般微微垂著頭。她秀麗小巧的臉蛋在低垂著時,格外顯得惹人疼惜,就連薑文在生了半晌氣之後,也不想再說什麼了。

家宴就在這樣奇怪的氛圍之中開始,王氏這些日子來一直替長嫂管著家,眼界放寬了不少,身上的小家子氣也散去了些。尤其是在對夫君失望之後,她仿佛變了一個人一般,全然不再管薑武整日如何荒唐、與旁的女子如何恩愛了。

黃氏和王氏妯娌之間,竟是前所未有的和諧地坐在一起,低聲說笑著。

二房裏薑槐和薑榕兩個姑娘一左一右坐在薑樾身邊的席位上,薑榕鬱鬱地沉著臉,薑樾不想理她,便扭頭一直跟薑槐說話:

“大姐嫁衣準備的如何了?前些天你托我尋的花樣,昨日找著了個正合適的龍鳳呈祥,正想告訴你……”

薑槐在來年三月三日便要出嫁,隻是她嫁衣的寬袖之上還缺個花樣,便托薑樾尋一個寓意吉祥的。

大楚的姑娘家出嫁,嫁衣都是要自己一針一線做出來的。薑槐針線不錯,嫁衣做得有模有樣,隻是繡工上稍稍欠缺了些,聞言便有些擔憂:“會不會太難繡了?”

薑樾笑道:“不難!大姐姐若是喜歡,我可以教給你……”

因著薑槐這親事,是老夫人在時親自給定下來的,她並不知曉自己未來的夫君究竟如何。可京兆尹家的小公子才名很是不俗,他的胞妹劉若琪又同薑樾一貫要好,暗中告訴了她不少關於自己大哥的事情。

薑樾一早便同薑槐說了不少,隻讓她放寬心,如今又悄悄笑道:“前兩日若琪來找我玩,送了不少東西過來,我瞧著,裏麵有一個棗枝木金絲纏邊的匣子封得嚴嚴實實,恐怕不是給我的。”

薑槐臉上泛著些紅,故作聽不懂:“若琪總愛神神秘秘的。”

“哪裏是若琪神神秘秘,肯定是姐夫,唔……”

薑槐捂住薑樾的嘴,嗔她:“快些用你的飯罷!好好的年夜飯,做什麼說東說西的,等著它放涼了吃?”

一家人初時雖氣氛有些不好,可慢慢地,也都恢複了自然,隻將這一頓年夜飯用得熱熱鬧鬧。

薑家沒有妾室上桌的時候,是以蘭兒便真的是一直站著的,惹來薑武擔憂和愧疚的頻頻目光。她心中沒有絲毫波瀾,仿佛挺著肚子站著伺候主子用飯的人不是自己一般,也對薑武的目光視而不見。

同那人的距離近在咫尺,她卻再不敢向前幾日那般,將二人的距離無限拉近。

明明他與他的同胞哥哥生得一模一樣,可蘭兒卻一眼便將他瞧了出來。薑謙與薑立的眼神是不一樣的,或許,他同所有人的眼睛都不同……

蘭兒想起那一日在後院裏,她費盡渾身解數去討好他時,在他雙目中看到的讓人仿佛可以溺斃的溫柔和快樂。蘭兒原本以為,自己可以一直默不作聲地靜靜看著他,隻待在所有人都不會在意的角落裏,心中因他的一舉一動而暗暗歡喜著。

可她變得越來越不滿足了。

仿佛一日瞧不見薑謙,不能同他正大光明地說話,不能出現在他眼前,她就百爪撓心一般焦躁不已。

一頓飯下來,蘭兒大部分的目光全部放在了薑謙身上。看著他露出朗爽的笑,俊朗的眉眼一如那日令人迷醉;看著他飲過酒後,臉上微微泛起的些許酡紅;看著他柔軟的唇沾上透明光亮的醇酒,又在不經意間一下子舔去。

他身上夾雜著酒香和健壯男兒的氣息,隔著遠遠的距離,飄到蘭兒身邊,雖未飲酒,她卻仿佛沉沉迷醉其中。

若是那日沒有人來打擾,讓他在她身邊,得到完完整整的快樂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