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總想知道,對方是個什麼樣的人?
趾高氣昂?平和親切?聰明伶俐?迂腐沉悶?
對一個學中文的外國人來說,年齡,國籍,性格,家庭,背景,很多很多繁雜的東西都會對學生老師形成影響。
而她總希望在見麵前在心裏做好腹稿,做好最萬全的準備。
現在,她很想知道,
他之前的六個老師為什麼會被換掉?因為他,還是因為她們。
他是不是那種在意瑣碎的外國人,會不會為難自己的遲到?
見麵第一句,他會說什麼。
她應該說什麼。
……
想太多,生活不會枯燥單調。
想太多,有時候讓人很累。
但是,作為老師,她必須保持時刻的思考。
他的名字,在書的一角一筆筆寫下來,仔細端詳。
太過普通,流露不出任何情緒,任何感覺。
冬天的奎星嗎?冬天,能看到奎星嗎?
奎,在西方天空,它是白虎的眼睛,利齒,還是那充滿張力的巨爪?
她想知道,那是一個怎樣的韓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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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實驗室,心情很無聊賴。
這兩天,又辭掉了一個中文老師,馬上,又要見一個新的。
第幾個了?快記不清了,總有六七個了吧。
其實,他不是很在乎,那些語言、詞彙、語法。
他更想找對一個老師,就像當年一樣。
一個讓他舒服、放鬆、信任的老師。
因為工作已經很累,他不想把更多的情緒放在書本上。
他身邊,已經有太多需要忙碌的東西。
所以,他想簡單的開始一段課程,開始他在中國的生活。
想想,已經一年了。
經曆了那麼多之後,他的中文,還在原地徘徊。
看看手表,今天這個,沒抱什麼希望,她遲到了整整十五分鍾。太惡劣的習慣。
他不討厭惡習,他的惡習也很多,
抽煙,喝酒,加班,周而複始的循環著。
站在電梯前,他看了一眼反射出的自己,
還是,有那麼一點頹廢。
無所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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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藍山的味道不錯,不像大公司咖啡自助機裏衝泡的淡然無味,不過分苦澀,也沒有一絲甜。
她很喜歡喝咖啡,苦澀的味道,讓她時時都在清醒裏,不過分沉溺。
順手翻起今天沒有講完的教材,仔細閱讀起來。
每次課後,她都需要時間思考。回想課上的一切,學生的錯誤,她的失誤。每一次,她都希望和前一次不同。
米其林很累,他已經到了語言的臨界點,下一步可能是飛躍,也可能是完全失去興趣,從此放棄。所以她要小心。
船務老總的煩躁讓她略微不安,學生的情緒影響了她的情緒,尤其在這個夏天,她剛剛開始這份工作的時候。但是仔細想想,她該給他減少壓力,不要在他的千頭萬緒之外再增加負擔。
她需要調整她的方法,更輕鬆些,更活躍。給他們講一兩個笑話,或是古老的故事,引起他們的興趣。
任何好的開始,都需要興趣。
包括對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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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是厲老師嗎?”
盯著教材,手裏正在下意識轉筆,她抬起頭。
一個麵貌幹淨的亞洲男人,分不太清楚是韓國人還是日本人。
三十上下年紀,頭發短短的,下巴刮淨後透出青色。不大但是有神的雙眸,筆挺的鼻子。一件棉質襯衫,一條漂洗過多次的黑色仔褲。貌似平和,眼神冷漠。
“嗯!”自動起身注視著他,他比自己高一頭,坐著被他俯視,有種壓迫感。
“你是……”
“李冬奎。”肯定句,隻有主謂賓。
摩托羅拉,終於見麵了。和她腦海裏的不太一樣。
很年輕,很放鬆,很冷漠,還有一點點漫不經心,一點嚴肅,一點不滿。她觀察著他,他也注視著她。
不高的女人,齊眉的劉海,深邃的眼,有靈氣,又藏了起來。很簡單,很淡定,很自然的神情。那身藍色,很舒服。
“你遲到十五分鍾了,今天。”他沒有絲毫表情的送出一句話,站在她對麵,唇線平緩到沒有起伏。
“咚”她心裏有絲意外,沒想到是句公式化的陳述,陳述了她的過失。
但她很快冷靜下來,她的思考,她的經驗,已經回來。
“你的話有錯誤!”
她習慣性回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