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鍾後,森田雪和幸村來到了距立海大校區不遠的一處海灘。

立海大整座校區都建在了海邊,因此,無論初中部、高中部還是大學部,立海學子們每天上學放學都能看到大海,親身體會大海帶來的浩瀚與包容。

在森田雪眼中,神奈川的海很安靜。不管是早晨還是傍晚、朝陽初升還是夕陽西下,神奈川的海都靜靜地卷著細細的浪花,輕輕地拍打在海灘上。海麵盡頭的天水相接處,是天藍與海藍的交融。晴天,波光粼粼;陰天,霧氣彌漫;雨天,水滴跳躍。

當然,神奈川的海也會咆哮,但森田雪從來隻注意她的溫柔。

與幸村手牽手漫步在海邊,森田雪歪著腦袋眺望遠方的海麵,時不時回過頭來看看幸村。每當這時,幸村就舒展了近來越發冷峻的眉眼,給她一抹柔和的微笑,牽著她的手也會相應地再握緊一些。

——對森田雪而言,幸村就像神奈川的海。

兩人走走停停,在沙灘上緩行了十幾分鍾,才隨便找了個地方休息。

坐在細沙上,幸村放下網球包,閉著眼睛,兩手向後撐住身體,微微仰頭,感受海風的吹拂。森田雪也學他的樣子,閉上眼睛,深深呼吸,汲取著海邊獨有的涼爽中略帶了些潮味的空氣。

海風迎麵拂來,兩人的頭發隨風起舞。

過了一會兒,幸村才睜開眼睛,望著遠處天與海相接的地方。又過了一會兒,幸村低聲喊著身邊的女孩:“小雪。”

“嗯?”森田雪也睜開了眼睛,“怎麼了?”

“呐。”幸村抬頭看向天空,聲音依然不高,“其實,有件事情,我已經隱瞞大家很久了……這幾天我想了很多,現在準備把這件事情告訴你。”幸村的聲線很特殊,一旦他刻意放低自己的嗓音,就有種令人無法不側耳傾聽的誘惑力。

森田雪被幸村話語中飽含的深意觸動,不由得坐直身體,“什麼?”

“小雪還記得前幾天——就是我們贏了全國大賽那天——發生的事情嗎?那時,我正要和你去看畫展,但卻中途被人攔住。”幸村就像在說別人的故事似的,語氣波瀾不驚,隻是這麼淡淡陳述著,“那個人是東京一家網球俱樂部的經紀人。去年年底,我剛結束U-17的集訓,他就找過我一次,為的是讓我加入職網。”

森田雪莫名地心驚了一下,眉頭也微微皺了起來。但她沒有說話,而是繼續聽幸村解釋。

一般而言,森田雪在幸村麵前總是習慣性地保持著自己最好的一麵,她從不刨根問底,免得讓幸村厭煩。所以,如果不是由幸村主動說明,她也不會問出讓幸村為難的問題。上次千鳥攔住幸村、並把她趕走,到最後,森田雪什麼都沒說,隻在下午看完畫展之後發了封郵件,向幸村確認他有沒有到家而已。

幸村不想解釋的事情,誰都沒法從他嘴裏套出任何線索;相對的,一旦幸村有意泄露,那麼別人不想知道也不行。如果森田雪當時就追問事情的前因後果,沒有整理好自己思緒的幸村被她一糾纏,可能就此暗怒,再也不願主動告知。然而就是因為森田雪的體諒,幸村才得到了喘息思考的空間——畢竟那時候隻有森田雪一個人知道幸村和千鳥見麵談話了,也隻有她會提問。

這是森田雪的體貼。所以現在,換幸村坦白了。

“我啊,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呢,隻不過之前不像那天那樣煩躁。說起來,這位千鳥先生還真有本事,居然能把我逼到那種程度。”幸村歎氣,情緒有點低落了,“這果然還是與年齡和閱曆有關嗎?總覺得好不甘心,就這麼被他牽著鼻子走……”

森田雪默默地伸出手,與幸村十指相交,無聲地給予他鼓勵。

幸村把她的手拉到自己麵前,輕輕地覆蓋在自己的臉上。

“說實在的,幾天前的我很彷徨,即便是獲得了全國大賽的優勝都無法令我解脫出來。”隨著幸村開口說話,森田雪就感覺到手心裏傳來了輕微的震動,“但我已經想清楚了,或者說是我自己想通了:就算成為職業選手,那也必須要在我高中畢業之後。從今年的十月起,我就會以全日本高中生代表的身份去參加各種比賽了。我不能總是依賴學校給我的特權,我要用我自己所能拿出來的最好的成績,直升立海大的大學部。如果我放棄學業,萬一以後我退役了,除去網球,我還有什麼地方比別人強呢?”

“幸村……”森田雪幾乎無聲地呢喃著,“你一直都是這麼……心思縝密。”

幸村看著她,認真地說道:“不是我心思縝密,而是因為初三那場病,以及後來我輸給越前龍馬的現實,讓我徹底明白了一個道理:我不能讓自己隻剩下‘網球’這唯一的一個選擇。誠然,網球就是我自己,網球就代表了幸村精市。但在網球之外,‘幸村精市’這個人也應該有著其他的價值。我要以職業比賽為目標,卻不能荒廢學業,因此我決定先通過高中階段的比賽繼續磨練自己,升上大學後再加入職網!”

森田雪低喃:“所以,這就是你的理想、你的目標……”忽然之間,她想起了初中畢業前,南次郎大叔曾經對她說過的那些話。

——那麼,她的理想在哪裏?森田雪的目標是什麼?

森田雪又感受那種捉摸不定的迷茫了。將近一年的時間過去,她至今依然沒有參透自己的“未來”到底應該是什麼樣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