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的第二天早上,森田太太一麵把兩隻大號旅行箱拖到玄關,一麵對正在旁邊幫忙整理雨傘的女兒說:“小雪,我們坐明天下午的飛機去中國,這些行李都已經收拾得差不多了。趁著今天還有一整天的時間,去東京看看你舅舅吧!前幾天他還給我打過電話,問你為什麼這麼久沒去他那裏了。你平時學習那麼累,到暑假了嘛,也該適當放鬆一下自己啦!”
於是,在母親的建議下,森田雪坐上了通往東京的地鐵。
自從森田太太對兄長的態度有所轉變之後,盡管她本人仍舊不肯拉下麵子去東京探望哥哥,但卻總會派女兒過去。因此,在過去的這一年中,森田雪每次到越前家拜訪的時候,都會順路去舅舅森田廣誌的畫廊裏轉轉。森田廣誌在畫廊的時候,森田雪就與他聊幾句;如果碰上他不在,森田雪就津津有味地欣賞起他們新掛出來的繪畫作品。除了各種畫作之外,畫廊裏也擺放了一些精美的手工藝品。隻有在這裏,森田雪才能暫時卸下自己心中那沉甸甸的負擔,放任自己沉浸在藝術的海洋。
這次去畫廊,森田雪正巧遇到了剛從京都回到東京的森田廣誌。
“小雪來了啊?”看到森田雪,森田廣誌挺高興,“聽說你和小繪美明天就要去中國?怎麼樣,都準備好了嗎?”
森田太太的名字叫森田繪美。因為與妹妹的年紀差距較大,森田廣誌從小就把妹妹當成孩子看待,與森田雪談論到森田太太的近況時,總忍不住要用“小繪美”來稱呼她,也不管森田太太現在都是一個高中生的母親了。
森田雪從掛在入口處的那幅油畫上收回視線,“嗯,都準備好了。”
森田廣誌歎道:“唉,小繪美從以前就很喜歡中國文化,我記得她大學還學了中文呢!當時嫁給那個窮小子的時候,我可……啊咳咳!瞧我說什麼呢!哈哈!”他忽然反應過來,自己口中的“窮小子”就是眼前這個少女的親生父親,於是尷尬地咳嗽著,幹笑了幾聲。
森田雪禮貌地當自己什麼都沒聽見。
“哈哈,那個,我是說,小繪美總算如願以償,可以到中國去定居了。不過我還是有些惆悵啊,以後想見麵就比較麻煩了吧?”森田廣誌樂嗬嗬地撓著後腦勺。他這天然到不行的樣子,完全不像是一個已經五十多歲的人該有的舉動,“啊咧,這麼一說,怎麼忽然就覺得有些寂寞了?哈哈,反正就算大家都住在日本,小繪美也不願意來看我,其實這都差不多啦!”
由於森田雪並沒有對舅舅隱瞞家裏的情況,所以森田廣誌知道她和森田太太以後都會跟隨森田先生移居中國。但看著舅舅一派樂天的神情,再聽他說著母親不願意與他見麵,森田雪就有點想哭。她低下頭,趁別人不注意的時候,偷偷把眼淚狠狠地憋了回去。
最近,她的感情越來越脆弱,動不動就要掉幾滴眼淚——這樣也太糟糕了!
森田雪一邊唾棄著自己的軟弱,一邊繼續麵帶微笑,聽著舅舅例行的絮叨。說實在的,森田雪並不厭煩森田廣誌的囉嗦。她知道,舅舅如此多話,隻是因為他長時間同親人分開、身邊又沒有妻子和孩子,某天忽然多出了一個經常來看望他的外甥女,所以他不懂該怎麼與小輩交流,於是就用這種笨拙的方式來表達他對親人的關愛。
“我啊,本來還想把畫廊遷到神奈川去,結果你們這一走,我就沒動力了……小雪啊,你要是去中國留學,假期裏能回來嗎?也不用抽太多時間,兩三天就好,每年抽出兩三天的時間來看看我這邊舉辦的畫展……”森田廣誌期冀地看著森田雪,“應該可以的吧?”
森田雪毫不猶豫地說:“我會的!”
然後,森田廣誌帶著森田雪去了二樓的展廳,並興高采烈地指著每一幅畫,告訴她哪個是新送來的、哪張是已經被人訂走的。
從二樓下來之後,森田廣誌對正準備告辭的森田雪說:“我聽小繪美說,小雪你最近的心情一直不太好。我想,你可能是因為要離開日本了,所以才鬱鬱寡歡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