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定是有苦衷的。
青年努力的給自己暗示。
隨後那人的話語便徹底的打碎了他唯一的期望。
“他要你跋山涉水,遠赴他鄉殺一個你全然不知半分底細,卻是隨時隨地都有無數暗衛奴仆環繞的人,又不分給你一字半人的囑咐與同伴相隨接應……”說著,何有不禁莞爾,看著他的一雙瀲灩水眸中暗湧流轉,眼底滿是冰涼的深水仿佛噴覆滅而來,眨眼間淹沒了他全身,他聽見那人輕輕涼涼的陰軟調子在耳邊一聲聲的回響。
“秋水啊,你的主子並不指望你能殺了我,或者說他不想殺我,他隻是借刀殺人,想你死罷了。”他說,“可惜你為他傾盡一切,生死不顧,得來的便是這般結果。”
他說;“你真是可憐。”
後來神思恍惚的秋水被侍衛拖下去關了起來,等待後麵何有的吩咐。
接過十一遞來的一杯滾著熱氣的茶水,何有低眼望著手裏的茶杯,指尖掐著白瓷杯蓋合了合卻沒有喝,嫋嫋白氣飄起,隱去了暖黃色燭光下陰柔寡淡的眉眼。
久久未聽見一絲響動,十一奇怪的瞟向自家主子,便見何有端著茶杯一動不動,向下微低了頭,半垂的眼眸深處潮水暗湧,看樣子是陷入了沉思之中。
每次何有一想事情,就是這副樣子。
“主子?”
聽見一聲躊躇的輕喚,何有便極快的拉回了神,抬眼一瞥身側垂手肅立的十一,這才是收回眼捧起茶杯往嘴裏送了一口溫熱茶水,性甘味清,是他一向喜歡的清雅茶香。
“想問什麼就直說。”
“主子怎的會放過那刺客了?”
以前來的刺客們若是剛好撞上了何有在的時候,那是廢話不多說一句,像割韭菜似得一茬一茬的當場弄死便丟去了亂葬崗,半點不關心這是誰派來的,來的企圖是什麼!
就像他之前說的,天底下想殺他的人那麼多,可理由無非就是那麼幾個,來來去去問的多了也就倦了,倒不如幹脆殺了了事。反正這一茬殺了下一波又會來,而他隻需多增加些防衛少讓煩人的蒼蠅蚊子跑到了自己眼皮子下礙眼就好。
所謂的人命其實在那些滿口仁義道德的上位者看來不值一提,某種意義上他們與殺人無數的何有本質上又有什麼區別呢?
或許有點不同,何有殺人便是殺了,有時殺人還無需道理,全憑心情,他們卻是必須找個冠冕堂皇的理由,順便把過錯全部推到了別人身上,以此維護自己的高尚品格。
十一最是不齒那種人,披著善人外表的偽善做事說話,當麵一套,背後插刀,遠比河堤深埋的淤泥更加汙濁不堪,令人作嘔。
若是以往在何府京都,一旦抓住了刺客是無需向主子通報一聲,他自行解決就是了,但念及這是來了涼州後的第一波襲擊,還是隻一個人的單槍匹馬,與之前的幾次暗襲攻擊都略是不同,他仔細想了一想後沒敢私自處理,便放著人等主子回來問一問。
若是主子見了說無用,那他立刻就送那小子歸西。
可主子不僅沒對那名刺客動刑,甚至是連句重話都沒有提及,簡簡單單的詢問了幾句後便命人拖下去了,怎不讓他驚訝?!
“我何時說過放過他了?”何有冷冷淡淡道,“我不是吩咐把他的手腳筋挑斷,把他丟在了房裏任他自生自滅,那與要他死有何不一樣。”
一生習武的武人若是手腳皆斷被丟在了一邊不管不問,身負傷口又不能自己治傷,那後果是想其可知的,死亡是早晚的問題。
直接殺了他,與放任他隨後的死亡,唯一的差異是中途會不會出了意外——何有突然命人給他救治,那便是撿回了一條命。
此時留了他一命尚在,便是說明後麵主子很可能會要救他,自家主子從不留無用的人活到明日晨光初升。
做了何有多年的心腹臂膀,要是連這點小心思都看不出來,那他真是白活了一遭!
於是十一立刻反駁他的這套假說辭;“不一樣,以前主子遇到刺客都是…….”
話未說完,何有頭都不抬的打斷他;“我做事,何嚐需要你來質疑我的決定了?”
十一一驚,慌忙跪下請罪,而何有不喊他起來,也沒斥責他,仍是端著茶杯有一口沒一口的啜著,但這樣不言不語的行為更讓十一心慌萬分,腦子裏努力想著討好何有的法子。
正當他急的冷汗直流的時候,頭頂傳來何有情緒如一的聲調;“十一,你是覺著這人來的蹊蹺才未是私下解決,既然查明了他沒有什麼威脅性,正好這會兒我的心情尚可,要放過一個小人物便不是很難的事情吧?”
最後的反問聽得十一一時不能反應,無意識的抬頭望向了何有,呆呆張開了嘴巴啊了一聲。
難得見聰慧機靈的十一會傻頭傻腦一回,何有笑了,難得有耐心的解釋道;“十一,我並不是這麼喜歡要人命的,他不是非死不可,那我留著他苟且殘活一段時間,又有什麼不行呢?”
“可他要殺主子你了!”十一不服氣的梗直了脖子,無論何種緣由何事,敢對主子動手的這種膽大包天的下賤貨色都該死一萬次了!
“他根本殺不了我。”何有握住杯子放在了腿上,騰出隻手向跪著的十一抬了抬手示意他起身,“他主子不想殺我,隻想借了我的手光明正大的殺他罷了……我自己的確是殺業深重,手上多一條少一條人命也確實是無足輕重,但我不喜莫名其妙的做了別人手裏的刀。”
聲線愈發低沉冷冽,譏誚的冷意充斥其間。
“那人要他死,那我就要他活。”十一聽見自家主子冷冷的笑,“他活著,我就能揪出那人,我倒是要看看,這麼多年過去了,還有哪個不怕死的敢把算盤打到了我的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