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晉江文學城獨家發表(1 / 3)

那一刻, 時間仿佛過得極為緩慢,像是一場過長的慢鏡頭。

z朝海麵墜去,空蕩蕩的衣袖在風中獵獵飛舞。

段非拙大聲呼喚他的名字, 然而他的聲音很快就被凜冽的寒風吹散。

手中的重量驟然減輕,那是當然,他現在隻握著一截機械義肢。

北極的天空是如此寒冷, 段非拙卻覺得心中仿佛有一口火山噴發了。

熾熱的岩漿沿著血管注入他的四肢百骸, 點燃了名為憤怒的熊熊烈焰。

他再一次失去z了。

但是跟上一次不同。上一次他暴露了交易行主人的身份,z和他斷絕了關係。

可他以為隻要自己活著,z也活著, 就總有挽回的機會。

他們還有很長很長的時間,誰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麼。再過十年, 女王早已去世。再過二十年,世界將天翻地覆。再過三十年……所有事情都在變化, 世界在變,人也在變。總有一天, z會不在意他是個秘術師, 原諒他的欺騙。

他永遠也沒有這個機會了。

“石中劍!”

他竭盡全力地怒吼。

“交給我!”石中劍也回應他。

他將身體的控製權交給石中劍, 手臂用力, 身體向上一蕩,便從洞口翻進了船艙。

弗裏曼上校擦去唇邊的血跡,朝他齜牙咧嘴。以太結晶被他咬在齒間, 迸發出奪目的光芒。

方才段非拙親眼見識到了以太結晶釋放的能量有多麼可怕。弗裏曼上校甚至連一句咒語都沒念,就把空行艦那厚實得連炮彈都無法擊穿的外殼開了個洞。

若是被那股力量正麵擊中, 恐怕連屍體都會灰飛煙滅。

所以段非拙要趕在上校釋放力量之前就擊敗他。

他一句話也沒說, 石中劍卻領會了他的意思。

“放心交給我吧, 小子!”石中劍聲音高亢, 不知是被他的情緒感染了,還是一把劍也能生出同仇敵愾、義憤填膺之類的情感。

石中劍控製了他的身體,他提起劍,以這輩子所能達到的最快速度衝向弗裏曼上校。

上校咬著以太結晶,喉嚨裏發出咯咯的笑聲。

這塊結晶可是他好不容易才弄到的寶貝。世界上最大多數以太結晶礦都處於英國控製之下,其他國家雖然也有礦場,但產量極低,用來供應本國的空行艦都捉襟見肘。更不用說將寶貴的結晶做其他用途了。

弗裏曼成為間諜,辛辛苦苦鑽營到現在,除了上頭的命令之外,還有一個重要原因——那就是成為空行艦的艦長,就有機會接觸以太結晶了。

這種結晶的力量是多麼強大!人們都說它是純粹能量的結晶。原本弗裏曼還不信,但真正接觸到以太結晶後,他也不得不相信了。

他隻不過從威靈頓號的燃料中偷偷取走了這麼一小塊,就能造成如此之大的破壞,而以太結晶根本沒有消耗掉多少。試想一下,若是威靈頓號上的以太結晶都歸他所有,那麼……不,那樣實在太貪婪了,他不求擁有那麼多以太結晶,隻需要給他一小塊,鴿子蛋大小的就足夠了。僅憑那麼一個小東西,他就有信心立於奧秘社會的巔峰!

隻要將威靈頓號帶回維也納,獻給皇帝陛下,他想要什麼獎賞沒有?

他會成為帝國曆史上第一個被封為貴族的秘術師。想想吧,皇帝陛下的“宮廷秘術師”,聽起來多麼威風!今後他再也不必躲躲藏藏地生活,再也不必被當成工具一樣執行肮髒的任務。如果他願意,他甚至可以成為左右世界局勢的大人物。

他盯著那個持劍的年輕人。真是可惜。他心想。他可是發自內心的敬佩警夜人,希望這兩個人才能在更好的地方發揮他們所長。可惜他的一片好心都被當作了驢肝肺。

既然他們不領情,那他也無需跟他們客氣了。為了他光明的未來,眼前的禍患一定要除去!

距離他實現夢想隻差那麼一小步。他不允許任何人在這個節骨眼上破壞他的計劃!

他朝那年輕人舉起手,念誦足以將其葬送十次的咒語。

然而咒語還沒念完,年輕人就從他的視野中消失了。

弗裏曼上校用力眨了眨眼睛,確定自己沒有眼花。

就在那一瞬間,年輕人又出現在了他眼前。

那把鏽跡斑斑的劍朝他揮來。

他想在自己身體周圍召喚出一道秘術屏障。這樣很浪費能量,卻能極大地偏轉所有朝他發起的進攻。當年輕人的劍鋒擊中屏障,就會偏向另外一個方向。

咒語剛一出口,他的頭就被狠狠擊中了。

段非拙用石中劍上的那塊石頭砸中弗裏曼上校的側臉。上校腦袋一歪,頓時眼冒金星。咬在齒間的以太結晶也被震飛了出去。

他慌忙撲向地上的結晶。但段非拙動作更快,扯著他的衣領將他按在地上,將鏽跡斑駁的劍鋒抵住他的喉嚨——恰好就抵在z割出的那條血痕之上。

他將劍鋒死死地往下壓。石中劍隻是看起來鈍,但隻要在合適的主人手中,發揮足夠的力量,它可以變得比大馬士革鋼刀還要鋒利。

弗裏曼上校撐住段非拙的手,用力將劍鋒從自己脖子上推開。

雙方均是咬緊牙關,暗暗角力。

秘術師之間的戰鬥演變成肉搏戰,簡直毫無美感可言。

但是段非拙不需要什麼美感。他隻希望弗裏曼上校付出代價。

“你殺了我也沒用!”上校笑了,聲音沙啞,他的牙齒都被鮮血染紅了,“我已經安排妥當了,一切已成定局!你隻會失敗,背上殺人的罪孽!”

段非拙一言不發,隻是死死地將劍鋒往下壓。

劍鋒割破血肉,血液如泉水般湧出來,染紅了地毯。

弗裏曼不明白。他是身經百戰的軍人,訓練有素的士兵,而這個年輕人看上去文文弱弱,就像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法學校學生,為什麼在純粹體力的比拚中,他竟然落到了下風?

劍刃刺破氣管,血液倒流入氣管內,上校登時無法呼吸了。

他的夢想終究還是無法實現了。

好在,他至少幹掉了一個警夜人,還是所有警夜人的首領。那種家夥每少一個都是一種幸運。

黑暗籠罩了他。

失去意識之前,他最後看見的東西是一雙金綠色的眼睛,像是翡翠落在了熔融的黃金裏。他曾覺得漂亮卻脆弱,不值一提。

但是現在,那雙眼睛裏卻迸出了火焰,灼熱得仿佛能將目之所及的一切都燃燒殆盡。

第一個化作灰燼的就是他。

段非拙一直按著劍刃,直到弗裏曼上校的身體開始逐漸變冷。

高空的寒風灌進艙內,他的身體也在慢慢失去溫度。

但是在那之前,他的靈魂就已經變得寒冷了。

一個活生生的人在他手底下死去,他竟然一點罪惡感感覺也沒有。

甚至有一種黑暗的愉悅感在他內心蔓延。

他看著弗裏曼上校慢慢渾濁的瞳孔,享受著被複仇的快意所充盈的時刻。

驀然的,他想起了鄧肯·麥克萊恩所說過的一句話。

——我知道您是個醫生。我不會讓醫生的手沾染鮮血的。

現在他的手上沾滿了鮮血。他甚至因為殺了人而滿心喜悅。他品嚐著複仇的甜美,就像品嚐著生命所釀成的美酒。

他覺得……自己好像快要變成另外一個人了。他是不是快精神失常了?就像開膛手傑克在吸收了過多的異能之後被逼瘋了一樣?但是一個精神失常的人會如此理智地思考嗎?

“小子,快走!”石中劍的叫聲將他從萬千思緒中喚醒,“他們要來了!更多的人要來了!”

地圖室的爆炸聲如此巨大,甚至將空行艦炸開了一個缺口,不可能不驚動船上的其他人。

段非拙將五感的觸須釋放出去,覺察到有二十多個人正快速接近。其中有一些是負責維修的工兵,另外一些則荷槍實彈,隨時準備和破壞空行艦的敵人戰鬥。

他們抵達圖書室後,隻會發現上校的遺骸……

段非拙低頭看著死去的弗裏曼上校。他驚訝地發現,上校的臉上脫落了一層東西,有點兒像是□□。

他揭開那層麵具,下麵是一張完全陌生的臉。

那是個臉頰瘦削、顴骨高聳的中年男子,與弗裏曼上校沒有任何相似之處。

段非拙看了看手裏的□□,又看看被他殺死的這個男人——他不是真正的弗裏曼上校?這是某種可以易容的秘術?

來不及思考更多了。那隊全副武裝的士兵就快到達地圖室了。

段非拙將□□塞進衣兜裏,撿起石中劍、以太結晶和z的那條斷臂,飛快地逃離地圖室。

他傾聽著士兵的腳步聲。他們從哪個方向來,他就躲到另外一個方向。他還含著幻形葉,隻要他安靜下來,不做多餘的動作,幻形葉就會逐漸重新生效。

現在隻剩他一個人了。之前凡是遇到棘手的情形,他都會和z商量,征求對方的意見,或是獲得對方的建議。可現在他能商談的對象已經永遠離開他了。

他抱緊懷裏的那條斷臂,將冰冷的金屬貼緊自己的臉頰。

他得想個辦法解除船員們的精神控製,讓威靈頓號返回倫敦。否則這艘船搞不好會真的一路飛往維也納。如果可以,再找出□□秘密。既然被他殺死的是假上校,那麼肯定還存在一個真正的上校。也許他還活著,被藏匿在船上的某個位置。

也許他能多救一個人。

幸好z為他留下了這條手臂。

不知道是因為過於悲傷,以至於他已經沒有其他的情緒了,還是因為他天生就這麼冷血,對別人的死亡無動於衷——他竟然覺得有些慶幸。

手臂是黃銅的。是他的蓄能金屬。

威靈頓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亂當中。

就在幾分鍾之前,空行艦上發生了大爆炸。整艘艦船上的人都感覺到了劇烈的震動,聽見了爆炸的轟鳴。

船員們花了好一會兒才搞清楚爆炸產生的位置——是在艦首的地圖室。同時,艦橋上負責監測船體平衡的船員發現,威靈頓號的船身發生了偏斜,這說明爆炸有可能損壞了船殼,以至於內外氣壓失衡。

維修組的工兵們立刻拿著家夥趕去修補破洞。同時,弗裏曼上校的副官也帶著一批人馬負責護送他們。

維修組的裏維準尉覺得事情有點兒不對勁。船上發生爆炸,極有可能是遭到了人為的破壞。威靈頓號的北行之路坎坷不斷,先是屢次被空盜進攻,又是跟怪獸搏鬥,現在還遇上了原因不明的爆破……船員中一時間人心惶惶,甚至產生了“威靈頓號被詛咒了”的流言。

裏維準尉拎著工具箱,低聲問副官:“艦長在幹什麼?”

副官麵無表情:“與你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