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晉江文學城獨家發表(1 / 3)

段非拙在短短幾分鍾內親身經曆了一部恐怖片。

暗藏詭異的艦船, 屍臭濃鬱的通風管道,底艙中的兩具屍體,還有噩夢般的無臉人。

黑蛇遊到無臉人身邊, 回頭望著段非拙,嘶嘶吐著蛇信,像是在提醒他這無臉人身份極為重要。

無臉人聽見響動,身體動了動,喉嚨裏發出“嗬嗬”的聲音,卻沒辦法說話。

段非拙倒退一步。他差點兒就想舉起石中劍劈死無臉人了, 但是他的目光怎麼也無法從無臉人的肩章上移開。

死在地圖室中的假上校。底艙的無臉人。

那張從假上校臉上揭下來的人-皮-麵-具。

段非拙掏出人-皮-麵-具,小心翼翼地覆在無臉人的臉上。

麵具接觸到皮膚的瞬間,就像融化了似的, 完美地貼合在了臉上。麵具邊緣與皮膚融合, 五官回到了該有的位置,無臉人長出了弗裏曼上校的臉。

上校睜開眼睛, 緊接著猛然閉上。段非拙意識到是自己製造出來的光源太刺眼了, 於是將光源亮度減弱,移動到了遠處。

上校又試著睜開眼睛。他的目光在段非拙身上久久停留,幹裂的嘴唇蠕動了一下:“謝謝……”

“你是弗裏曼上校?”段非拙問。

上校艱難地點點頭。

“你的臉……”

上校聲音沙啞:“被偷走了。”

段非拙剛要細問,一陣輕柔的腳步聲打斷了他的思路。

黑暗中冒出一團火紅的影子。

是西蒙養的那隻狐狸。霍恩中尉夜襲西蒙那天它就跑丟了, 之後一直沒找著。段非拙都快忘記這回事了, 孰料竟在這裏再次見到了它。

狐狸叼著一顆蘋果,不知是從廚房偷來的,還是從哪個士兵那兒順來的。它將麵包放在上校手邊, 蹲坐下來, 甩了甩毛茸茸的尾巴。

鸚鵡和鬆鼠也從一台機器後方鑽了出來。它們圍在狐狸身邊, 用高深莫測的眼神注視著上校和段非拙。

“你們一直在這裏?”段非拙問。他覺得自己有點兒傻, 居然和動物說話。

動物們沒理他。回答他的是弗裏曼上校。

“它們一直給我送吃的。”他說,“要不是它們,我可能已經死了。”

動物如此有靈性嗎?還是說,它們因為和西蒙相處久了,智力也有所提升?

段非拙燒斷弗裏曼上校手上的繩索,扶他坐了起來。上校抓起蘋果狼吞虎咽,幾秒鍾就吃得隻剩果核。

“你為什麼會在這兒?”段非拙問。

“說來話長,”上校咳嗽兩聲,麵色憔悴,“得從我被選拔為威靈頓號艦長時說起……”

作為第一艘搭載了第四代以太結晶動力引擎的空行艦,威靈頓號尚未出廠時就備受關注。軍部專門從空軍各個部隊中精挑細選了一批出色的軍人作為威靈頓號的船員。能登上這艘最先進的空行艦,對於所有人來說都是一種榮幸。

其中最榮幸的莫過於弗裏曼上校。他之前擔任另一艘空行艦的大副,立下過無數功勳,年紀輕輕就榮升為上校。聽說威靈頓號遴選船員,他也報了命。經過重重考核,最終被選拔為艦長。

威靈頓號的船員都是從各個部隊選調來的,因此新團隊需要磨合。弗裏曼上校有意親近下屬,因此經常去巡視艦船上的各個部門,同士兵們打成一片。

他巡視到輪機組的時候,通過輪機長的介紹,認識了一名下級技術士官,名叫海因茨。聽起來是個德國姓氏。聽說海因茨讀過大學,還對以太結晶動力引擎很有研究,而且談吐不俗,熟悉各國的文化。弗裏曼上校覺得他是個可塑之才,便對他產生了興趣。

威靈頓號即將起飛去北極的前一天,弗裏曼上校照例巡視艦船各處。來到引擎室時撞見了海因茨,便與他聊了起來。海因茨說起了他老家德國鄉下的民間傳說:巫師會在夜裏敲響你家的門,偷走你的臉,然後喬裝成你的樣子。因此如果你夜晚聽見有人問“可以借你的臉一用嗎”時,絕對不可以回應。

弗裏曼上校覺得這傳說很有意思,與東歐流傳的吸血鬼傳說有異曲同工之處。據說吸血鬼不能進入別人的家,除非取得主人的同意。

當時海因茨開了個玩笑:要是我要借走您的臉,您願意嗎?

弗裏曼上校從不相信世界上有怪力亂神之事,便笑著回答:我這張臉又沒什麼好看的,你借走就借走唄。

於是……海因茨真的借走了他的臉。

那家夥隻念了一句咒語,弗裏曼上校的手就自動被繩索捆住了。海因茨走過來,按住他的臉。弗裏曼上校隻覺得臉上灼熱無比,就像有人將鐵水灌進了他皮膚下似的。

他所看到的最後一個畫麵就是海因茨從他臉上揭下了一張□□似的東西。

原來海因茨就是那能偷走他人麵孔的巫師嗎?還是說,那個民家故事隻是他編出來的,以便套自己的話?

多麼可怕的巫術!這種人混進軍中,究竟有什麼目的!

海因茨將他丟進底艙。自那以時起,他就一直被關在此處。他雖然看不見,但是能聽到聲音,感覺到周圍的動靜。他知道威靈頓號起航了,飛往了北極。

海因茨竊取了他的身份,喬裝成他的模樣,率領威靈頓號去北極!

弗裏曼上校陷入深深的絕望之中。一切都無可挽回了。海因茨一定會破壞任務。每隔一天那家夥會下來給他一些水喝,吊著他的性命。之所以留自己一命,想必是為了事成之後嫁禍。又或者他仍有什麼利用價值,打算從他嘴裏拷問出重要的軍事情報。

就這樣被關了好幾天,身邊莫名其妙出現了一些動物。這些動物會給他帶來吃的,讓他不至於餓得那麼難受。那兩隻鳥還曾試著啄開他腕上的繩索。可惜繩索是特製的纜繩,裏麵摻了鋼絲,遠不是兩隻小鸚鵡能啄斷的。

即便如此,弗裏曼上校還是很感激這些動物的存在。他不明白空行艦上哪兒來的動物,或許是上帝派來拯救他的吧。

“不,它們都是西蒙的寵……朋友。”聽完上校的講述,段非拙歎了口氣。

西蒙去島上的時候把動物們留下了,它們也因此逃過一劫。若是和西蒙同去,可能它們也會被利維坦殺死。

這些動物們知道它們的人類朋友過世了嗎?段非拙望著狐狸,後者用悲戚的眼神回望他。

它們知道。段非拙心想。它們能覺察出來。所以才會帶他來這兒解救上校,不是嗎?它們也希望為朋友報仇雪恨。

“那個假上校已經被我殺了。”段非拙簡明扼要地說了一遍他的故事,不過隱瞞了有關他使用秘術的部分。

弗裏曼上校越聽越是欽佩。聽到他手刃仇敵時,上校差點兒跳起來,最後又因為身體太過虛弱而癱坐在地上。

“但是那個假上校操控了一部分船員,即使他死了,操控也沒有解除。我正在尋找解除的方法。”

兩隻鸚鵡“啾啾”地叫起來,繞著段非拙的腳蹦蹦跳跳。

“嗯……你們知道解除的辦法?”段非拙不確定地問。

“啾啾啾啾!”兩隻鸚鵡唱道。

完全聽不懂呢……但是隻能認為它倆的意思是“是”了。段非拙伸出手,兩隻鸚鵡乖巧地飛到了他的胳膊上。

他轉向上校:“您在這裏休息吧,我去解除那個秘術。假貨已經死了,我想沒人會來危害……”

話音未落,船身猛然一震。

段非拙撞上一台機器,後背一震鑽心的疼。上校趴在地上,動物們滋兒哇亂叫。劇烈的震動持續了好一陣才減緩,但並沒有消失,段非拙能覺察到地板仍在微微震顫。一種詭異的嗡嗡聲充斥著周圍的空間。

“肯定是出事了。”弗裏曼上校艱難地爬起來,“我要上去瞧瞧。”

“可是空行艦現在還被那些傀儡操控著,他們可能會對您不利……”

“我是艦長,這是我的職責。”

段非拙和弗裏曼上校四目相對。上校形容憔悴,卻努力挺直了脊背。段非拙幾乎可以想象他在艦橋上意氣風發的模樣。

“那我們分頭行動。”他說。

裏維準尉緊張地捏著叉子。

食堂中人來人往,每張桌子旁都擠滿了人。不論船上發生了多怪異的事件,大家該吃飯還是得吃飯,這是萬年不變的。

但是今天食堂中的氣氛明顯和以往不同。平時用餐時間,食堂總是最熱鬧的地方,大家有說有笑,高亢的聲音配合著刀叉和盤子碰撞的脆響,形成了關於食物的美妙旋律。

而今天,所有人都保持著不同尋常的沉默。刀叉依舊在響,人聲卻幾不可聞。大家在餐桌上交換著疑慮和恐懼的視線,像是在等待某種決定命運的時刻的到來。

每當有高級船員走進食堂,大家的目光就會短暫地集中在他身上,接著快速移開,好像看見了什麼不該看的東西。原本在艦船上,高級軍官可以享受在自己艙室內用餐的特殊待遇,由勤務兵去廚房領取餐食,再送到軍官那兒。但是弗裏曼上校取消了這種優待。他認為這會增加軍官與士兵之間的隔閡。因此除了病患和工作繁忙不得堅守崗位的人,所有人都必須來食堂吃飯。

這也是質問高級船員們的好時機。

副官走進了食堂。

他目不斜視,步步生風,背後跟著一隊士兵。許多人心裏嘀咕,他就連吃飯都要帶著親衛,是在害怕什麼嗎?

副官領了食物,在餐桌邊坐定。食堂中氣氛立刻像一根弦似的繃緊了。

一觸即發。

一名中尉沐浴著眾人期待而又畏懼的目光,站了起來,朝副官走去。

裏維準尉的視線也不由地追隨他。他和副官同級,隸屬炮手組。

副官抬起眼睛,望著麵前的炮手。“有什麼事嗎?”

炮手敬了個禮。“請問,艦長今天什麼時候來吃飯?”

“艦長在自己房間用餐。”

“但是船上規定……”

“艦長可以例外。”

炮手抿了抿嘴唇,像是下定了決心,說:“我們希望艦長能出麵解釋一些問題,比如,那怪獸究竟是什麼,我們來北極有什麼目的,我們什麼時候返回倫敦,之前的爆炸是怎麼回事。”

“你們?”副官眼中精光暴射。

副官並不是船上除了艦長外軍銜最高的人,但他是艦長的左膀右臂,所有人都默認他就是艦長的代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