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詞都和周珩有關,這也令陸儼的關注點再度回到了最初。
依然是那個疑問,過去和許、周兩家有關的案件,周珩不一定都是主角,有的與她無關,有的她最多打打醬油,但如果要將時間拉長到二十年,將這中間發生的所有事件、案件都放在同一個圓圈中,那麼這個圓圈的中心,毫無疑問就是周珩。
……
很快,警方又一次找到周珩,隻不過這次的地點是在許景昕的別墅裏。
周珩正在樓上幫許景昕收拾日用品和衣物,聽到門鈴聲去應門,就見到陸儼幾人。
周珩沒有半點驚訝,隻說:“幾位等我一下,我馬上就收拾好,再跟你們回去做筆錄。”
陸儼卻說:“不用了,在這裏也是一樣,我們不會耽誤你太久。”
周珩點了下頭,請幾人進屋,並倒了一壺茶出來,說:“那就在這裏吧,我下午還要去醫院看景昕。”
陸儼幾人落座,周珩也將茶水倒出來。
這時,就聽陸儼問道:“程崎這個人,你認識麼?”
周珩倒水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將杯子推到他麵前,同時抬眼道:“認識,而且有些年了。”
真是非常的冷靜,而且自然。
以她的聰明和心思,在聽到這個問題的時候,就應該意識到他不是隨口一提。
能有這樣的定力,要麼就是真無辜,要麼就是演技已經達到連她自己都相信的地步了。
陸儼不動聲色,又道:“其實這個人我們已經查了很久了,之前我和許景昕也聊起過他。我們還查到他原名叫章嚴雲,立心福利院長大的。哦,那個福利院離你說的小白樓不遠。”
“我知道。”周珩笑了下,“這兩個地方我都去過。不過陸隊,你突然問起這個人,還提到景昕,是有什麼事麼?”
陸儼說:“和許景昕無關,而是程崎這個人極度危險,他和我們過去調查的幾個案件有關聯,正好他還是梁峰的義子,你們也認識,所以照例問一下。”
和過去調查的幾個案子有關聯?
周珩“哦”了一聲,表情雖然沒有變化,心裏卻明白了。
陸儼這是在明示她,程崎犯下的罪已經罪證確鑿,讓她不要包庇此人,那樣隻會將自己連累進去。
事實上,警方已經調查到這一步,周珩的確是有點意外的,她也不可能提前知道。
但再一想到陳末生案件之後,程崎就開始東躲西藏,幾天換一個藏身地的舉動,在這一刻也有了解釋。
然而,周珩在意會後,卻仍是氣定神閑,並不接陸儼的茬兒。
陸儼和她對視一眼,就示意警員準備做筆錄,遂話鋒一轉,說:“之前說到十一年前的綁架案,你還提到一個叫梁雲琅的人,那這次就從這兩點說起吧。”
周珩點了下頭,將目光別開看向窗戶,思考了幾秒,這樣說道:“要說起十一年前的綁架案,就要先聊聊梁雲琅這個人。其實他是周琅的朋友,在周琅回周家以前,他們就認識了,就是在小白樓附近的那個村子邊。周琅告訴我,梁雲琅原本是住在村子裏的,但他經常去河堤那裏玩,還在那裏幫過周琅一次。”
“我之前說過,在梁琦遇害的那天,周琅不是離家出走了麼,而且那三家人找了她很久都沒找到。我後來仔細想想,可能周琅就被梁雲琅藏在村子裏也說不定。不過這件事我沒有證實過,隻是個人看法。”
說到這,陸儼將周珩打斷:“那麼程崎呢?他那時候叫章嚴雲,立心福利院距離這個村子也很近。他和周琅也是那時候就認識了?”
周珩看回來,平靜得出奇:“不是,那時候的程崎並不認識周琅,我也是後來才聽程崎說的,他和梁雲琅是認識的,他們還經常一起下水抓魚。後來,周琅回了周家,梁峰就找到梁雲琅,讓他認自己做師父。後來梁雲琅就將自己最好的朋友章嚴雲,推薦給梁峰,梁峰找了一對夫婦去辦理領養手續,為他更名程崎。因為梁峰不能直接接觸周琅,就讓梁雲琅去給她傳遞消息。當周琅得知她的母親梁琦是被我害死的,就更堅定向我複仇的決心。”
“這後麵的事,我上次已經講過了,他們利用心理戰術對我洗腦,然後周琅就策劃了那次的綁架案。不過這裏麵還有兩件非常重要的事。”
說到這,周珩端起杯子喝了口茶,仿佛故意是故意停下來的。
直到陸儼問:“哪兩件?”
周珩這才說:“第一件,周琅愛上了許景燁。許景燁那時候是我的男朋友,周琅就攛掇我玩角色互換的遊戲,借我的身份去接近他。但很可惜,她被拆穿了。許景燁也提醒過我幾次,叫我不要太相信她,但我沒有聽進去。你們也知道,我那時候已經將小白樓發生過的事忘得一幹二淨,所以我隻將許景燁的告誡理解為是他過渡敏感。當然,這裏麵還有一層原因,是我沉浸在扮演周琅的感覺裏,我將自己想象成是她,還自欺欺人有一個梁琦那樣的母親。”
“至於另外一件事,那就和梁雲琅有關了。他是喜歡周琅的,但周琅一心在許景燁上,想要取我代之,作為周家未來的繼承人,和許景燁結婚——許、周兩家一早就說好了要聯姻,這件事她也知道。可周琅也明白梁雲琅對她的感情,何況他還是她和梁峰之間最有力的橋梁,她不能將這個人得罪了,就讓他來接近我。萬一我一個不小心愛上了他,那接下來的事就都好辦多了。”
“我那時候完全不知道周琅動的這些心思,對梁雲琅也沒有防備,我隻知道他們是發小,知道梁雲琅對她很用心。有時候他將我們認錯,我會告訴他,我不是周琅,但有時候我看著他一臉失望的樣子,我又覺得不忍心,就把自己當做周琅,跟他說會兒話。就因為如此,我從他口中得知了許多周琅以前在小白樓的生活,還有她和梁琦的相處。”
“再後來,我發現周琅對許景燁動了真情,又看到梁雲琅單方麵的付出,我終於意識到交換身份的問題,於是我要求暫停。但周琅不肯,還央求我說再玩幾次。我和她因此發生了一點爭執。除此之外,那時候在周家,還發生了另外一件事……”
周珩說到這,又將話題轉到另一個地方:“你們應該已經在慈心醫院調查過了,我曾經做過一次心髒移植手術,就在綁架案之後沒多久。那心髒的來源,你們可曾查過?”
陸儼重複道:“心髒來源?”
周珩說:“周家打算給我移植心髒,就暗中找了一個黑市賣家去配型,但很可惜,幾年下來都沒有找到完全相合的。於是周家又想到了第二條路——周琅。”
負責做筆錄的民警停了下來。
就連陸儼也擰起眉,雖然沒有露出明顯驚訝的情緒,卻已經感覺到汗毛在根根豎起。
周珩將此看在眼底,又繼續道:“這件事也不知道怎麼就被周琅得知了,可能她是無意間聽到的,也可能是那個黑市賣家將消息賣給了梁峰。總之這件事,就直接導致了周琅策劃的那起綁架案。”
“當然,就像陸隊你之前說的那樣,周琅需要有人幫忙。梁峰有沒有插手我不知道,我隻知道梁雲琅參與了。他應該就是那起綁架案的實施者。”
“我還記得出事的時候,我們都穿著一樣的高中製服,梳著一樣的發型,連頭上的發卡都是同一款,隻是顏色不同。周琅很會仿妝,即便和我隻有七分相,也能模仿到以假亂真的程度。”
“那些綁匪一共有五個人,但我隻見過其中三個。我也是後來聽警察說的,那五個人中有兩個因為鬧內訌被殺了。餘下三個人,需要一個出去采買,另外兩個就留下看管我們。周琅在我不知道的時候,就和綁匪說好,讓那兩個綁匪來侮辱我。但這件事,卻被許景燁察覺了——我猜,或許是因為周琅太喜歡他,無意間說漏了嘴吧。”
“許景燁給了那兩個綁匪更多的錢。他們拿錢辦事,就趁著梁雲琅出去采買的時候,將周琅拉到另外一間屋子裏強|奸了。我當時害怕極了,以為接下來就會輪到我。我知道自己的身體根本承受不住,大概會死在裏麵。可就在這個時候,許景燁出現了。他將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訴我,還教我接下來要如何應對,讓我不要慌,讓我繼續與周琅周旋,反正綁匪都是他的人,大家就慢慢玩兒。”
“至於後來醫生在我身上檢查出的撕裂傷,也是因為許景燁說,這件事要順水推舟,要做的足夠真,我就不可能完好無缺的走出去。否則將來周琅反咬一口,說是我策劃了綁架案,那我怎麼都解釋不清。於是就在那裏,許景燁和我發生了關係了。”
……
周珩的語速不緊不慢,聲腔也沒有明顯的高低起伏,她很冷靜,也很平靜,可坐在對麵的幾人卻不知道,此時她的腦海中,呈現出來的是另外一幅畫麵。
那天強|奸周琅的,並非兩名綁匪,而是三名。
負責采買的是程崎,可他並不算在在五名綁匪之中。
許景燁給周珩戴上耳塞,讓她不要去聽隔壁的動靜。
但那些聲音實在太尖銳了,她還是聽到了許多。
兩間屋子的鐵床同時作響。
周珩一邊瞪著房頂,一邊控製著自己不要反抗。
她還在消化這個驚人的事實。
她也知道許景燁說的都是對的,她不能這樣完好的走出去。
然後,她又聽到周琅的尖叫聲,有時強,有時弱。
女人與女人之間是很容易產生共情的,而且中國人的習慣是,會同情弱者,而非同情那個有理的人。
周珩也是如此,她聽到周琅的慘叫,她也很痛苦。
可是隻要一想到如果不是許景燁來得及時,此時此刻經曆這些的人就會是自己時,她又覺得慶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