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涉玩著手中銀麵,終於將麵具放在桌旁,“母親……”
薑杜氏手裏的念珠撚了又撚,“何事?”
薑涉將昭寧帝贈她的丹藥取出擱在桌上,“皇上賞了孩兒三粒丹藥,請孩兒轉交於母親。”
薑沅將盒子遞過去,燁姑替薑杜氏打開,薑杜氏隻掃了一眼,嘴角難得勾起來帶點諷刺的笑影,“你若想吃,便吃了罷。”
薑涉神情一點不變,隻點了點頭,“孩兒明白了。”
薑杜氏合上雙目,不再言語。
過一時,薑勝才帶人過來布菜。他一進來,廳裏的靜默才被打破,薑杜氏的話也多了起來,睜開眼睛看著來來回回布菜的其中一人,忽然道:“沒記錯的話,你是阿勝媳婦罷?”
那婦人抬頭笑道:“承蒙夫人記得,賤婢確是薑勝家裏人。”眼眶也是微微泛紅。
薑勝也是帶笑帶淚道:“拙荊周氏。”又一指那正倒茶的女孩兒,“小女珮鳴。”
女孩兒抬頭靦腆地笑了一下,羞澀地行了個禮,“老夫人吉祥,少爺吉祥。”
薑杜氏望著那女孩兒,道:“一起坐。”
薑勝驚道:“這怎麼成?!”
燁姑笑道:“夫人說什麼,你照做就是,怎的二十年不見,反倒扭捏起來了?”
說得薑杜氏都微微一笑,周氏亦是綻出笑來,珮鳴更是捂了嘴,笑眼彎彎。
薑勝倒頗有幾分不好意思起來,“既然夫人都這麼說了……”看向周氏與珮鳴兩人,“還愣著做什麼,都坐啊。”
周氏還有些拘束,珮鳴倒是大大方方地坐了。薑杜氏都看在眼裏,喝了一口茶,忽然望著薑勝道:“阿廷呢?叫他一起來。”
此言一出,薑勝一家三口臉色都是一變。
半晌,薑勝道:“那不肖子,不提也罷。”
薑杜氏慢慢道:“怎麼?究竟怎麼回事?”
薑勝苦笑道:“說是好男兒誌在四方,我當他有從軍之誌,還好生欣慰,誰知竟然說要做什麼大俠,離家出走,拜師學藝,這一晃也有七八年光景,總是不見人影,小人一早就當他死了,全當沒生過這個兒子罷了。”
周氏眼圈都紅了,默默低下頭去。珮鳴臉色變了一變,似乎有點隱忍,終究在桌下拉了周氏的手,默默無言。
薑杜氏歎了一聲,“這又不是這樣說法,少年人有誌氣,行俠仗義,也是好事,隻不該這一去許久,連個音信都不給。薑涉,你記著此事,回頭幫著留意。”
薑涉點頭應是。
她卻分明看見,珮鳴聽見此事時,那反應卻又與周氏、薑勝不同,倒好像知道些什麼,要急著反駁,又不能反駁似的。便在暗自裏留了點心,吃過晚飯,就吩咐薑沅仔細著些,她自由周氏領著到了住處。
這本來是一處小院,總有五六間房,房間布置得簡單幹淨,書房中還貼心的擺了兵法軍策。她一向餐風露宿慣了,其實並無什麼不滿之處,在周氏走時,又連兩個使喚丫頭也一並叫她帶走,一個人默默出了門,坐在院中石桌旁,望著被微風簌簌吹動的清翠竹葉,想著此時身在偶爾聽薑祁提過一句半嘴卻從未踏足過的陌生府邸,心中有點莫名的空蕩與茫然。
她成長的年月裏見慣的不過是漫天風沙,而不似如今時候,夜色漸上卻仍暖風習習,熏人欲睡。閉上眼睛,溫柔的,就好像從前撫摸麵頰的柔軟的手。
“阿泠與阿涉一人一個,保佑你們啊,平平安安地長大。”
薑涉睜開眼睛,扯著細細紅線,拽出貼身戴了的那隻小小玉玦。流雲有福的紋樣帶了頗多吉祥喜意,原本是比目雙魚,一對成雙。
少女的笑容裏漸漸浸染出辛酸來,低聲輕喚一句:“哥哥……”
喚出聲來的同時卻又很快收斂了神色,因著忽然聽見輕悄的腳步聲漸近。她若無其事地將玉玦收了回去,淡然開口,“回來了?”
薑沅輕輕到她麵前站著,輕輕道:“少將軍猜的不錯,珮鳴姑娘果然有事相瞞。”壓低聲音,道來所見所聞。
薑涉偏著頭,耐心聽她說完,“他們沒發現你?”
薑沅搖頭。
“很好。”薑涉輕輕歎了口氣,“那麼,稍晚再去一次,叫他們察覺,而你並不知道他們察覺,可明白了?”
薑沅點頭,“阿沅明白。”停一停又道,“要是少將軍沒有別的吩咐,阿沅便退下了。”
“嗯。”薑涉點一點頭,若有似無地一笑。
夜色已經很濃,月牙彎彎地墜在深藍一角上。長夜初至,可待明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