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俞白抿了抿唇，低聲說，“對不起。”
“哎，你又跟我客氣”，賀長鳴顯然對他的生分疏離十分不滿意，卻又拿他沒辦法，說，“走吧，我送你。”
陳俞白猶豫了一下，說，“不麻煩了，我要六點下班。”
賀長鳴皺了下眉，沒再多說，隻道，“那行，回去的時候小心點，我把我的號碼留給你。”他念了一串數字，卻見陳俞白動也不動，隻是幹幹站在那裏。賀長鳴挑了挑眉，目光灼灼地盯著他。
陳俞白解釋道，“你的號碼我記下來了。”
“我知道，從小你記性好就是出了名的，但是，不準備把你的號碼給我嗎？”
陳俞白抿了抿唇，他確實不想把自己的聯係方式給賀長鳴，但是賀長鳴都已經挑明了，實在不好再拒絕。
陳俞白沉默地從口袋裏掏手機，準備撥過去。
“你還是這麼不會掩飾，不願意都寫在臉上了”，賀長鳴笑道，“算了，不願意就別給了。”
被他點破，陳俞白一時有些尷尬，但還是把手機放了回去，說，“不好意思。”
賀長鳴安慰他，“沒關係，我不介意，反正，你老板會給我的。”
陳俞白一愣，賀長鳴已經哈哈大笑著走了。陳俞白一時怔在原地，不知為什麼，覺得有些茫然。
那個人原是他最好的朋友，卻因為一次爭執調頭就走。剛開始的時候，陳俞白等著他回頭道歉，想，一定是誤會，賀長鳴認識自己時屁大點，那樣小的小孩，懂什麼陰謀論？隻要賀長鳴回頭道歉，他立即就不相信別人說的鬼話，原諒他。可是他怎麼也沒想到，賀長鳴竟真的不再找他。後來聽說賀長鳴在外多年的媽媽回來了，他跟著他媽帶著禮物去看望，沒想到賀長鳴站在樓上指著他說：你滾，我現在也有爹媽了，比你家可有錢多了，以前要不是為了在你家好吃好喝，我會理你這麼個小娘娘腔？就會捏著嗓子學女人唱戲！
那時候陳俞白整個人都呆了，他打小脾氣強，別人要是不喜歡他，他也絕不屑跟別人交往，別人要是想看他出醜，他就越要裝作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可是賀長鳴會那麼罵他他是怎麼都想不到的，整個人都傻了，就知道站在樓下仰頭望著，動也不動，最後還是被他媽硬拉回去的。
過去鼎鼎大名的四大名旦不都是男人麼？陳俞白那時候小，一直不明白為什麼男旦在舞台上倍受關注，到了現實中卻要被人笑、被人排擠。但是別人排擠他，他也就不理人，每每獨來獨往，直到後來跟賀長鳴成為朋友，兩人形影不離。他不像賀長鳴，總是能輕鬆跟人打成一片，他整個少年時代的友誼，幾乎都給了一個人。
可惜，那人似乎沒有當回事。
起初的時候，陳俞白真是傷心壞了，甚至有點恨上了賀長鳴，覺得這個人對他好跟他交朋友，竟然是為了在他家好吃好喝，真是卑鄙又無恥。然而過了兩年，平靜下來，他就知道自己想法偏激了，賀少鳴並不是那樣的人，而且賀長鳴雖然在物質上得了陳家很多好處，但是他對陳俞白好也確實是真心實意的，一個粗心毛躁的男孩子，關照起陳俞白來，甚至比陳俞白經常外出的父母都考慮的周到，怎麼可能是裝的呢？
隻是可惜，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這段友誼最後還是淡了。
陳俞白曾經以為，兩個人再見，大概也就剩些點頭的交情了。他沒想到再見賀長鳴，自己竟會排斥，會不斷警告提醒自己，不要再與他扯上關係。年少時候說過的話，再傷人心淡了，他並不認為自己是那樣小肚雞腸的人。
他望著賀長鳴的背影，又點熟悉，又有點陌生。那個身影要比少年時更高大寬闊，人也比從前成熟了，斂而不發，渾身上下都是讓人折服的魅力。在別人麵前高高在上，在自己麵前卻多番牽就，甚至比少年時更容易低頭更願意道歉。
可是陳俞白的心裏一直無法放鬆，像有座大山壓在心頭。真的還計較從前嗎？陳俞白知道不是的，也許，他隻是因為曾經最光彩的樣子被他看過，所以無法承受落魄地站在他麵前。也許，他怕賀長鳴像別人一樣……嘲笑他，或者，可憐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