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3 / 3)

翌日,有電視台記者來訪問丘靈,少女無論如何避而不見。

記者無奈,隻得這樣對觀眾交待:“這位天才一早已經擁有科學家怪脾氣,不發一言,埋頭苦幹,據同學說,她平日一天大約隻說三句話,其中兩句是謝謝,一句是對不起:…。”

淩太太看完電視對兒子說:“今日記者太多事。”

“這是好事,瞞不過就不必瞞了。”

“幸虧我對這種情況有經驗,記得麗儒十二級考得全州第一名嗎,記者被我一句話應付過去。”

啟儒回憶:“我記得你說:小孩子讀書成績好一點是應該的,有什麼值得訪問”,連照片也不願提供。”

這時,丘靈下褸來,走近淩太太,貼著她坐,把頭靠在她肩膀上。

“這多象麗儒。”啟儒說。

淩太太說:“麗儒大塊頭,靠一會我膀子都酸,丘靈體重輕,絲毫不覺得。”

啟儒問:“大學是否將專利賣給曉義配克?”

丘靈茫然搖頭。

啟儒笑了,是該這樣才配稱天才。

他對丘靈說:“下星期我回東岸。”

丘靈有點依依不舍,隻是說不出口。

“稍後我會參予史丹福一項研究計劃,又可以回到家裏小住。”

淩太太說:“家裏太靜了。”

啟儒也過去擠著母親坐。

淩太太說:“幾時結婚生子把嬰兒帶回來就熱鬧。”

“丘靈,在家請多製造些聲響。”

丘靈隻希望這個家是真的,她可以一生一世住在胡桃溪,與母兄永久坐在沙發裏閑聊。

可是一個人的過去總會找上門來。

一日放學,丘靈看到了她的噩夢。

那是一件花襯衫,七彩繽紛,圖案特別,是一隻隻升空熱氣球,它的主人是熟人。

那人迎上來,“丘靈,你好。”

丘靈站住。

“我在電視新聞上看見你,才知道你在這裏,真想不到,小猴子成為名人,你這人真有點古怪。”

丘靈必需站在這個角落等車,她走不開。

“我研究過你的事,你仿佛是個不祥人,走到哪裏,總有死亡或意外發生。”

這時,淩太太的車離遠駛近,看到一個男人與丘靈說話,好不奇怪,有點警惕,揚聲叫:“丘靈,這裏。”

丘靈立刻上車。

淩太太見她臉色木然,便問:“那男人是誰,是記者嗎?”

丘靈不出聲。

“他沒有給你麻煩吧。”

丘靈低下頭,終於被他找到了。

“我讓啟儒陪你。

第二天,花襯衫又來了。

“我打聽到,你承繼了遺產。”

丘靈一言不發。

“我在想,真奇怪,為甚麼隻有你一人逃離火窟?”

丘靈隻當他不在麵前,雙眼看著鞋子。

他說:“這些,我都不理,我手頭很緊,等錢用,請幫幫忙,我保證立刻在你麵前消失。”

今日淩太太的車子遲了一些來。

“集群她們不理睬我,嘿,你可想得到她們會把我當瘟神?現在,隻得向你伸手。”

丘靈退後一步。

“你很瘦,他們待薄你?要不要跟我走?”

丘靈背脊已經靠緊牆角。

就在這個時候,有人擋在丘靈小小身軀麵前,這位先生,你認錯人了,我妹妹不認識你。”

淩啟儒身型高大,寬肩強壯,擋在丘靈前邊,把她完全遮住。

第一次有人出麵保護丘靈,她手足無措。

對方見已不方便說話,立刻轉身逃去,迅速消失在街角。

“媽媽叫我來接你,對不起,我來遲了。”

他雙手插在口袋裹,看到丘靈大眼裹去,“你可想聊聊?”

丘靈點點頭。“我有個好地方,麗儒一有難題,就與我躲到那裏說半天。”丘靈忽然脫口說:“我知道,是屋旁小公園石凳。”啟儒一怔,“我不得不承認你有靈感。”他帶她到僻靜角落坐下。丘靈輕輕說:“那人,是我從前養母的情人,剛才,他向我勒索。”淩啟儒十分冷靜,“他想威脅甚麼?”“取走我現在的安樂日子。”“最好方法,是通知警方。”丘靈不出聲。“你有躊躇?”丘靈點頭。“你有把柄在他手裹?”丘靈看著天空。“真難以想家才十多歲少女會遭遇到這種事。”“我不想再提往事。”“那麼,你想付款?”丘靈笑了,“當然不可以。”“那等於鼓勵他再來一百次。”丘靈說:“隻得避開他。”“你想離開這裏?”淩啟儒一說即明。丘靈點頭。“哎呀,剛好有個開始,怎麼舍得你走。”丘靈輕輕地說:“流離是我的命運。”“自從你來我家,家母振作不少,你一走必定對她有打擊。”“你呢,可想過回家?”“被你說中了,自從麗儒過世,我一直逃避家中悲慘氣氛,不敢麵對現實。”“是淩啟儒回家的時候了。”“多謝你提點。”丘靈心想,他是頭一個感激她的人。“我幫你轉校到東岸,名義上,你仍是淩家客人,這樣可妥當?”“我也這樣想。”“那人可能一樣會找到東岸。”“屆時再說吧,一步一步應付。”“我不讚成你避一世。”丘靈卻說:“一生那麼長,希望我的生活會變得更好。”“丘靈,可否懇請你做一件事。”“一定做到。”“難為你了。”“是甚麼呢?”“家母日夜思念麗儒,請聰敏的你使她接受事實,重拾餘生。”丘靈低頭,“要她恢複喪女之前那般安樂,並不可能。”“這我也明白。”

“我可以試一試。”

“感激不盡,拜托你了。”

啟儒握緊她的手,親吻一下。

被喜歡異性的嘴唇接觸到皮膚還是第一次,丘靈縮回手,知道那個印記永遠不會消失。

可是,他看她,永遠會是個受傷不幸瘦弱的小孩,他會保護她幫助她扶持她,但他不會愛她。

丘靈完全明白,他隻是可敬的一個大哥哥。

過兩日,啟儒回東岸,穎兒跟著他走,天真漂亮的她眼中沒有旁人,家庭環境又允許她任性地追隨男友到天涯海角。

父母一早已將名下部份首飾、金錢、房產撥給她應用,她又遇到啟儒那樣好男孩,真正是個幸運女。

幾乎與丘靈是個極端,因此無話可說,但是,淩太太注意到,她們彼此並無猜忌。

淩太太問丘靈:“不羨慕穎兒?”

丘靈隻笑,不出聲。

各人有各人的命運,光是痛苦期艾地豔羨,有甚麼益處。

淩先生卻說另外一個題目:“這兩日下班回來,發覺後園附近有一形跡可疑的男子,近日鬧車房劫案,進出要小心點。”

淩太太連忙答是。

“那人穿花襯衫,很易辨認,我已通知警方備案。”

“不會是新鄰居吧,近年許多戶人家回流,房子紛紛租出去,人流比較雜。”

“不像是這一區的人。”

丘靈心中有數。

“下星期我出差到倫敦開會,你們兩人當心門戶。”

這該是個好機會。

淩先生建議:“不如你與丘靈也去旅行度假。”

淩太太卻說:“我最怕出門。”

淩先生無奈,“從前你最踴躍,陪著麗儒宜上北極圈。”

“是呀,跑累了。”淩太太低下頭。

提到麗儒,是致命傷,大家都靜下來。

淩思聰出差後家裏隻剩兩口,她倆天亮起來,晚飯後就休息。

丘靈特別警惕,她怕花襯衫等不及會冒昧行動,所以晚上稍有動靜即時醒覺。

可是十一月的胡桃溪忽然下起小雪來,薄薄一層,鋪車道上,像蛋糕麵的糖霜,十分可愛。

年輕人的節目又多起來,同學們邀請丘靈到他們家過感恩節。

淩太太說:“去熱鬧一下也是好的。”

晚飯時分丘靈出去了,淩太太一個人在家翻閱照片簿,忽然又為麗儒落淚,心裏難過得像有甚麼在絞動,她用手掩臉,泣不成聲。

就在這時候,她聽見門角有聲響。

她抬起頭來,因傷心過度,盼望地喊:“麗儒,是你嗎?”

門角很明顯有個人影。

淩太太想站起來,卻忽然渾身乏力,她聽到有人輕輕叫她:“媽媽。”

“麗儒,是你。”淩太太鎮靜下來,她不想女兒受到驚嚇。麗儒家是走近一點。淩太太看清楚了,少女穿著紫色針織外套,頭發束起,正是鍾愛的女兒模樣。“麗儒,告訴我你的情況。”“我沒有痛苦,你請放心。”“你終於來看媽媽了。”“我有話同你說,請你振作。”“我思念你至若。”“不久我們將在另一處重聚,請好好過渡剩下在這世界的歲月,別疏忽父親及啟儒。”“麗儒——”“我得走了。”“麗儒,多留一會”可是少女微笑點頭,一點點不完全影子在門角消失。“麗儒!”

淩太太掙紮著站起來想追上去,匆忙間整個人連椅子撲摔地上,她咬唷一聲,一時爬不起來。

起座間燈忽然亮起,有人開門進來,是肩上沾著雪粉的丘靈。

她連忙走到淩太太身邊扶起她到沙發躺下,幫她按摸腿部,焦急地問:“沒摔傷吧,可需叫醫生來?”

“不不,”淩太太忙忙地,“我沒事。”

丘靈斟一杯小小拔蘭地給淩太太,再做一杯熱茶。

吃過飯沒有,我替你做一碗麵。”

“丘靈,你坐下。”

丘靈仍不放心,一宜按摩淩太太雙腿。

“剛才你一進門看到甚麼?”

“我見你想起身,接著不知被甚麼拌住,跌到地上。”

“還有看到甚麼?”

“沒甚麼。”

“你沒見到麗儒?”。丘靈蹲下來,惻然說:“麗儒已不在人世,她已去到一個更好的地方。”“麗儒剛才來看我。”丘靈無奈,不出聲。“她與我說話,千真萬確,麗儒來我媽媽。”淩太太飲泣。丘靈隻得握住她雙手。丘靈也忍不住落下淚來。“這些日子,連麗儒都知道,我疏忽了啟儒。”“啟儒是大哥哥,不怕不怕。”“我已很久沒同丈夫出外旅遊。”她欷噓。丘靈忽然問:“可想去倫敦給他一個驚喜?”“這——”“午夜起飛,明早就到了。”淩太太忽然微笑,“麗儒會高興…”

“體力支持得住嗎?”

“在飛機上可以睡一覺。”

“我立刻幫你訂票子。”

“丘靈,你肯定什麼都沒看見?”她猶自追問。

丘靈搖搖頭。

淩太太隻得作罷。

那天半夜,她收拾了衣物到倫敦與丈夫會麵,丘靈決定到同學家度宿,她始終顧忌那個花襯衫。

一星期之後雪停了,淩思聰夫婦一起返來,兩個人的精神都好得多。

“丘靈,我們有一個新決定。”

丘靈小心聆聽。

“我們打算搬到東岸與啟儒相聚。”

“那多好,啟儒一定好高興。”

“也不淨是為他,我們也想改變一下環境,重頭開始,活著的人總要活下去,而且,活著要有活著的樣子。”

說得太好了。

“丘靈,你願意隨我們到東岸?”

丘靈用力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