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有錢的老乞丐(1 / 2)

慶岱螺牙山下有一個鎮子,不大不小,五百戶人家,或許和滇南其他有名的鄉鎮比不了,但是就方圓幾十公裏來說,這樣的規模已經算是一方繁華地界。聽老人說,以前諸葛亮南征的時候曾經在這裏停過腳,並且把鎮上的主幹道征作了糧道,以滇南地區對他老人家的崇拜來說,這可是個天大的榮耀,所以這個原本名為鬆橋鎮的村子,曆經了三次改名,諸葛糧倉,諸葛鎮,還有最為蹩腳的諸葛歇腳。

鎮上的權貴們大都是些土財主,屬於有錢有勢沒文化的標準類型,黃齒紅舌得吵了三天三夜,最後還是定了一個行糧鎮的土名,土歸土,可倒是十分的貼切。在那個戰火紛飛的年代,行糧鎮是為數不多的安身立命之所,起碼的,地裏還能存下餘糧,家家戶戶少有餓死渴死的村民,很多人說這是因為改名了鎮名,換了個好風水。但是也有人說是因為諸葛天師的福蔭庇佑。

幾千年過去了,行糧鎮逐漸演變成了富饒一方的縣城,也就是現如今的慶岱市行糧縣。

白爭到行糧縣的時候才九歲,因為長期的營養不良,所以麵黃肌瘦,人也長得畏畏縮縮,披著那一身破破爛爛不知道從哪個狗窩裏搶來的碎布條,要不是手腳俱在,五官皆全,八成會被人當成一個走獸。

他在縣城裏待了三個月才結識到一個朋友,是一個老得想挪窩乞討都困難的老乞丐。

白爭來縣城的第一頓飽飯,就是他施舍的。

說來也讓人沒法理解,明明是一個小康遍地走,麥穗無人拾的地方,乞丐卻偏偏活不下去,這裏的人仿佛個個都是勢利眼,對沿街乞討的人總是白眼相待,哪怕破兜兒裏有個一兩毛的餘錢,就是寧可等到它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時候穿過漏洞,滾落在大街上,也不肯主動扔進乞丐的破碗。

白爭前麵三個月全都是在打架和被打中度過的。

打架是為了吃食,打架的對象是路邊的土狗。

被打是也是因為吃食,打人的對象是土狗的主人。

他比剛來行糧縣的時候更加瘦弱了,力氣使不出,甚至連土狗都打不過了。

那一天是小年,白爭的鼻子醒的很早,空曠的街道上彌漫著一股令人抓狂的香味,他很餓,與他相距不過十多米,同樣蜷縮在地麵上的那個老乞丐,也是一樣。

那個老頭兒或許是瞎了,他從來不肯把眼皮子褶上去,全都是靠著耳朵在分辨身前有沒有來客,嘴巴一張一合,一句“善人有福,年年有福”就順出口來。

白爭看著他身前的那個破碗有點兒猶豫,裏麵躺著兩個毛票,毛票扔進碗裏是沒有聲音的,或許這老頭兒都不知道自己的破碗不知道什麼時候受到了這般天大的青睞,是的,青睞,兩毛錢,不該同時出現在一個行糧縣的乞丐碗裏。

拿?

還是不拿。

他猶豫了。他很餓,很想念從土狗嘴裏搶食的日子,還有那些土狗的肉香。

天上下雪了,白爭心裏那口正在咕咚咕咚燉著狗肉的鍋,一下子熄火了。

“餓了吧,拿去,拿去買點兒吃的。”

白爭轉過頭,看到老乞丐衝他單手舉著破碗。

那雙眼睛還是閉著的。

“我不要。”

“拿著吧,這東西我要了沒用,不能動了,送不到餅子鋪,我就吃點兒現成的。”

“不要。”白爭搖了搖頭,隻有他自己知道他心裏動搖得有多厲害,就好像是一隻猴子爬上了椰子樹的頂端,忽然起了一陣大風,樹幹左搖右擺,自己根本站立不住。

“你不拿,早晚還是讓別的小孫子搶了去,你拿著,買四個餅子,分我倆,還有倆,給你當跑腿費。”

那個年紀的白爭根本不知道什麼是原則,也不懂什麼無功不受祿,他隻是單純的覺得不該拿這個可憐老頭兒的錢,但是現在又覺得,自己應該幫幫他,讓他吃一口現成的。

是的,一口現成的,老乞丐隻吃了一口,就說這餅子隔夜了,硬的很,沒牙了,咬不動,你都啃了吧。

白爭不覺得,他就覺得天上飄著的那些個香味兒都到了他自己的嘴裏。

自那往後的兩個月,老乞丐幾乎每三天就能從白爭那兒吃到一口現成的,有時候白爭也會納悶兒,為什麼自己來了這麼久,磕破頭都要不到一分錢,而這個隻能動動嘴皮子的老頭兒卻能隔三差五的拿到毛票?

隻要腦子裏有了這麼個疑問,那麼心裏的猜忌就停不下來了,是不是自己的扮相不如他的好?還是他在這裏呆久了已經有了老主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