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也得給我再做點吃的。”韓述理直氣壯地說。
桔年的聲音越來越小,“呃……我三天都沒買菜了。”
與嚴苛地講究生活品質的韓述不同,桔年素日裏是怎麼簡單怎麼過,以前非明在的時候,做飯那是沒有辦法的事,後來非明走了,韓述又賴在她那裏好長一段時間,自己不動手也就罷了,嘴巴還極其挑剔,老纏著桔年變著花樣給他做,然後一邊吃一邊大肆點評,鬧得桔年焦頭爛額、煩不勝煩。他不在的這些日子,她樂得輕鬆,下了班就在店旁的麵館解決用餐問題。
韓述的臉色明顯變了變,桔年幾乎以為他又要不高興了。不管他在外麵的樣子多得體,骨子裏還和從前一樣孩子氣,越是在熟悉的人麵前越是易喜易怒,非要人哄著他順著他,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沒料到他竟也沒有發作,隻悶悶地踢著腳邊的小石子,嘴裏道:“哦,好像也沒多餓。”
桔年想到那天他摔門而去、氣得渾身發抖的樣子,又見他眼前這般忍氣吞聲,不由得心一軟。“好像家裏還有方便麵和雞蛋,你要想吃的話……”
“你整天都吃些什麼垃圾食品!”
“那算了……”
“什麼算了,方便麵要用開水煮了,把水濾掉,再放調料。雞蛋要煎的,五成熟。對了,方便麵什麼牌子的?”
說著說著,他又興致勃勃地說起了最近發現的一家很特別的越南菜館,非要哪天帶著她去嚐一嚐。
桔年笑著聽他說,在鐵門前摸索著鑰匙。韓述看到搖搖欲墜的鐵門,訕訕地搓了搓自己的臉,“我吃了飯再去財叔那找工具修修。”
桔年都想得出財叔的表情,年輕人就是精力過剩,要不老和那扇鐵門過不去幹什麼。
進了屋子,桔年放下東西就到廚房給韓述煮麵。他在等待的過程中就滿屋子地瞎轉,好像他離開了十年八載似的。
“嘖嘖,你看這裏都漏水了,難怪角落裏會長出青苔。”
“你不覺得房梁都長白蟻了嗎?說不定睡夢中屋頂塌下來把人給埋了。”
“門口的樹葉你能不能掃一掃?不知道的還以為這裏住了個五保戶。”
他說累了,找了張椅子坐下來,不期然聽到老朽的竹椅發出詭異的咯吱聲,他低聲咒罵了一句,然後用剛好足以讓桔年聽到的聲音“自言自語”道:“這個地方簡直太好了,跟個曆史博物館差不多,到處都是文物,難怪你打死也不肯離開,還有犯賤的人要買票來參觀。”
桔年按捺著,就好像什麼都沒聽見。最近他們無論說什麼最後都會回到這個話題,這也是之前他們爭吵的導火索。她知道韓述不喜歡這個地方,而他之所以一再地去而複返,是因為他想要帶她一起離開。
其實韓述在這老屋也住了為時不短的日子。他父親韓院長以那種不光彩的方式退下來沒多久就因心衰而離世了,就如同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樹傷了根脈,在一夜之間枯竭。這對於韓述來說無異於當頭悶棍。他口口聲聲說自己恨老頭子,也看不起對方的為人,可這所有的不滿都需要一個活著的韓院長來承載。韓設文的驟然離世擊潰了韓述一切的正義凜然,不管他在世時做過什麼,是個什麼樣的人,當噩耗傳到韓述那裏時,他失去的是父親,從小對他嚴厲無比但卻僅有他一個兒子的父親。他甚至不敢在父親的遺體前流淚,因為發病前幾天媽媽給他打過一個電話讓他回家,他明知道背後是老頭子的意思,卻固執地不肯去。而直到最後他也不知道是否自己的舉報成了給父親的致命一擊。
那段時間他就躲在桔年的老房子裏,哪也不肯去。桔年雖知道不該留他,卻也狠不下心落井下石,兩個人原本就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更加混亂。直到韓琳回國料理父親的身後事,最後找到並帶走了韓述。
桔年知道韓述和姐姐一貫親密,她並不知道韓琳用什麼方式開解了韓述,隻知道他一定痛快地哭了一場。韓琳是個明朗而爽快的女子,韓述非要把桔年帶到她的麵前時,她沒有多說什麼,就像對待家人一樣對待桔年,然而在離開的前一天,她單獨對桔年說了一番話。
韓琳說,韓述對不起桔年,這一點誰也不能否認,但是站在親人的立場,她懇求桔年看在韓述死心塌地的分上,要不就愛他,如果做不到的話就對他狠一點,讓他徹底死心,權當放了他。
桔年當時麵紅耳赤,她知道自己的含糊和猶疑都被韓琳看在眼裏,然而韓琳是對的。韓述用盡全力也追不回飛花雨,誰也改變不了往事,但是他們依然需要一個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