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絕則是照舊一襲黑色鑲金絲雲衣,不同的是雙肩盤著金龍,大約是他比較正式的衣著。此刻他正坐在席中,整個人有著渾然天成的正氣,以及一絲淡淡冷然的氣息。

那一刻,清幽望著他深刻的俊顏側麵,隻覺他的側影是那樣冷絕遙遠,不易親近的。

也許,他的溫和柔情,從來隻對她一人而已……

鳳炎最先瞧見清幽。他望著那一抹天水碧色,正緩緩走近大殿之中,好似那一叢冬日的水仙在他麵前靜靜綻放著。

呼吸,隨著她的出現而微微一滯。鳳炎薄而修長的手指,緊緊攥住手中的青玉酒盞,冰涼的酒液握在掌心,有森森的涼意漫出。她,就是用這般清純的外表,用那水汪汪的大眼,迷惑了他那皇弟罷。每當他查的事有了些眉目時,總是會出意外。落玉坊中又是莫名其妙地死了一個姑娘。什麼誤食春宮禁藥過多,自然這種鬼話他是不會相信的。唇邊勾起冷笑,他輕輕咳了一聲。

鳳絕聞聲轉首,立即望向立在大殿門口的清幽,他一身冷淡清絕的氣息頓消,眸中如倒映進滿天銀河繁星,盛滿閃閃晶瑩,向清幽招招手,柔聲道:“惜惜,過來這邊。”複又指一指自己身側的座位。

清幽碎步上前,尚未近席,鳳絕已是長臂一攬,將她納入懷中。仿佛是習慣一般,他伸手替她將狐裘解下,順手遞給身後服侍的宮人,又是替她撣了撣發梢末端的雪花,柔聲又道:“一路風雪,你先喝杯酒暖暖身子罷。”

溫和愛切之意,溢於言表,不由令在場除了鳳炎之外的人,皆是愣在當場。他們還從未見過這沙場戰神,有“鐵血黑鷹”之稱的左賢王對女子感興趣過,更不用說如此嗬護。且右賢王鳳炎又是男女通好,讓他們幾乎都要以為這鳳絕是有斷袖之癖的。

眾人的目光,不由自主的都落在清幽身上,隻覺她容貌清麗秀美,烏黑的發層層綰起,一支素雅的象牙簪橫插而過,明眸流轉,雖不是絕美,卻有種說不出的婉約之意。

鳳炎冷眼瞧著,唇邊掠過渺漫如煙雲的淺笑,旋即眸中轉為更深沉。

清幽一一望過今日的座上賓,寥寥數人,看著都極是年輕,聽聞都是鳳秦國的新貴們。目光掃過其中一名略顯陰柔的男子時,她麵色微微一變。竟是那名上次在得月樓中調戲她的男子。

那人亦是瞧見了清幽,酒過三巡,他已是喝了許多,眯起眼睛瞧了半天,又愣了半響,方憶起是自己曾經揭下麵紗後看到的那一抹清麗的容貌,未經思考,他錯愕道:“這不是得月樓唱曲的無名姑娘麼?”

聞言,鳳絕身影一直,一瞬眼波冷冷拂過那人的臉。

那人渾不自知,許是喝得太多了,他調笑起來,“我說呢,你怎的會賣藝不賣身,原是靠上我們的左賢王了。”他拍一拍桌子,舉起拇指讚道:“不錯,人不是絕美,卻有手段!有眼力!將來要是能爬上個侍妾的位置,便是你十世修來的福分了!”他的話,本並沒有惡意,甚至有巴結鳳絕之意。

然,下一刻。

但聽得“轟”地一聲,那人麵前的案幾裂成兩半,滿桌的酒菜灑了他一身。

鳳絕英挺的軒眉揚起惱怒之氣,眼底皆是秋露寒霜之色,若兩把玄冰利劍直直插向那人。他以內力驟然震斷那人身前的案幾,這隻是一個小小的警告而已,再多說一句,震斷的可不就隻是案幾這般簡單了。他語調冰涼,字字若激起鋒芒的碎冰:“秦世子,冒犯左賢王妃,你該當何罪?”

宛若臘月中被人從頭頂塞入無數冰屑,四肢百骸都驚透了,那名秦世子愣在當場,左賢王妃?一名煙花女子竟會是他們的左賢王妃?

見狀,鳳炎眸色微黯,卻出麵圓場,他淡淡吩咐道:“來人,秦世子今日酒喝得太多了,還不送他回去驛館好生歇著。”嘴上雖是這般說著,他眉心卻是蹙緊的,綠眸暗沉,隱隱動怒。他知曉鳳絕喚她前來一道用晚膳,是想正她的身份,隻是他總以為鳳絕至多給她一個庶妃的身份,他沒有想到,鳳絕竟是想娶她作正妃。看眼下這個趨勢,隻恐怕還是唯一的正妃。

那名秦世子聞得右賢王圓場,如獲大赦,是落荒而去,生怕多待一刻便會小命不保。依稀回憶起,上次在得月樓被襲沒準就是左賢王暗中出手。而他真是喝糊塗了,這層都沒有想到,差點是自尋死路。

鳳絕神情極為惱怒,猶是不甘,手指關節因為用力而猙獰泛白。

清幽依依望著他,心中尚被那句“左賢王妃”震撼著,有一瞬間的寂靜,她幾乎能聽到他呼吸漸漸粗重起來,頃刻便要發作般。此時的他,眉發鬢角皆是冷絕之意,這樣的他,不由令清幽想起了夜探軍營時他那黑色背影,還有初次在夜西鎮會麵之時,他都是這般清冷決絕。

隻是,天弄人。

她想不到,那般清冷決絕的他,竟會對自己那樣嗬護溫情,用盡心思。

而他,隻怕也想不到,那日一曲琵琶要取他性命之人會是此刻正坐在他身邊的纖弱女子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