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哥哥!”她跑出朱門,隻見父親和兄長正騎在駿馬上和娘親依依惜別。
韓柏青微笑回望,“卿卿,要聽你娘的話,待你生辰之後,爹便會凱旋。”
“嗯!”她重重地點了點頭,滿懷信心地看著俊偉不凡的爹爹。
“我不在家的時候,妹妹可千萬不要貪吃哦。不然等我回來了,可抱不動你。”一身紅色戰袍的月簫在朦朧的晨曦中顯得格外俊美,他拉著韁繩,回頭笑道,滿臉的輕鬆愜意。
小人兒撒開腿,跑到他的馬前,揚起下巴,“哥哥有好吃的,可要想著卿卿。”
“小饞貓!”月簫笑她一聲,轉身策馬向前,一行人消失在了薄薄的晨霧裏。
多年以後,這淒淒切切的一幕仍然在她的夢境裏若隱若現。
離別,別離……
她姓韓,名月下,出身蛟城韓氏,其父乃六國第一戰將韓柏青。照理說她有這樣的親爹罩著,想要在幽國橫著走都行,隻是偏不巧讓她聽到了爹爹出征前和娘親的一番對話,這才明白現實並非如此。
“堇色,待我和簫兒走後,你和卿卿暫時遷到宮裏。”爹爹又在說悄悄話了,哼哼,她是在裝睡啦。
“怎麼走得這般匆忙?還有為什麼……”娘是在怕嗎,怎麼聲音有些不穩呢?
“這都是王上的旨意。”爹爹寬慰道。
“起程那麼早也就罷了,為何娘和妹妹要進宮居住?王上分明就是不信任爹爹,拿娘和妹妹做人質。”
“簫兒!”
雖然爹爹嗬斥了哥哥,可這番言論還是深深地印在了她的心底。
原來她和娘親是人質啊。
月下極小心地抬起頭,月牙眼偷偷瞟向王座。
睨著座下女童,幽王秦褚心情頗好。韓柏青就算名滿天下又有何用,想他愛妻嬌女都在這王宮之中,就算他萬人難敵還不是得乖乖聽命。想到這,秦褚嘴邊泛起一絲假笑,“平身吧。”
他虛抬了下手,一臉慈愛道:“月下,你哥哥是叫月簫吧?”
“是!”一聽提到她哥哥,月下開心地應道,眼中是難以抑製的驕傲。
“月下琴簫和,好意境啊!”幽王讚了聲,舉起金盞,“今日韓卿家再傳捷報,在容城退敵千裏,揚我幽國軍威,滅敵數萬!”
“這全都是王上的英明決策啊,如果不是我王力排眾議,毅然派軍前往,韓將軍又豈能立下大功?我王英明,英明啊!”宰相錢喬致離席上前,跪倒在地。 座下的大臣們亦紛紛離席,共呼萬歲,齊頌英明。
“好了,各位卿家平身。”幽王的聲音摻著幾分驕傲,“今天是乞巧節,本王願與眾卿同樂!”說著向座下遞了一個眼色,大太監心領神會地揚了揚拂塵,一群身著飄紗、香肩半露的舞姬翩然而至,一時之間絲竹繞梁,一片紙醉金迷。
月下有些不知所措,娘親讓她少說多跪,可現在她該怎麼辦?她微微偏頭,偷覷著周圍。這些人笑得好醜,還不如黑黑的昆侖奴。她嘟了嘟嘴,目光掃過一個角落裏的青衣小官。
咦,這個叔叔倒是不同,非但沒有那般醜醜地笑著,甚至有些嚴厲地看著周圍。看來他也很是不喜歡這裏,倒和她很像呢。不好,叔叔發現她在偷瞧他了。
她急急低頭,卻見人影閃過,一個身著青色官袍的白發長者跪伏在地,喧鬧的宮殿突然安靜下來。
“臣楚風恭賀王上大喜!”白發老頭的聲音中是藏不住的欣喜。
“何事大喜?”幽王神色不變道。
“臣觀韓將軍之女麵相,福祿雙全,貴不可言,貴不可言啊!”
“貴不可言?”幽王喜怒難辨地看著還不知發生了何事的小小女孩。
“韓將軍曾請臣為他一雙兒女看相,臣觀其命盤,這一子武功更甚將軍,開疆辟土非他莫屬。而這一女……”他略微賣關子地停頓,令眾人目光皆射向這小小女童,“真真是天下主母的命格啊!”
天下主母!四個字在幽王心中炸開了鍋,想他秦褚稱霸南方,尚不敢言明逐鹿天下,韓氏之女竟有此等命格?幽王心中又酸又恨,可轉念一想,天下主母生在他幽國啊,這豈不意味著……
思及此,幽王陡然笑出聲來,他走下王座,扶起地上女童,“好孩子,抬起頭來。”
月下聽話照做,清澈的眼中滿是不解。幽王冷冷地將她看了又看,“太子呢?”他問道。
不等幽王身邊的侍從回話,錢喬致上前一步搶先答道:“回王上的話,太子殿下近日都在苦讀,不曾參加宮宴。”
幽王讚許地點了點頭,看向錢喬致,“太子這般爭氣,你這個舅舅功勞不小啊。”
“這都是王上王後教子有方,臣不敢居功。太子殿下勤勉上進,真乃幽國之福!”
聽著這般歌功頌德,幽王心頭極是熨帖,他招來內侍,“全福,帶韓月下去見見太子。”
夜幕沉沉,引路的宮女一身輕紗宮裝,飛起的衣角染著幽幽荷香。
全福瞥了一眼緊緊跟在他身後的月下,勾了勾嘴角。到底隻是個孩子,就算強作鎮定也還是怕的。
“全公公。”東宮的守門太監急忙上前行禮。
全福眯眼揮了揮手,道:“王上命我帶韓家小姐來見殿下,殿下現在何處啊?”
守門太監看了看他身後的女童,上前一步對全福耳語了幾句。全福眉頭一皺,收回剛跨出的左腳,招來同行的小內侍,“你進去稟報殿下,就說奉王命帶韓將軍之女前來覲見,請殿下撥冗片刻。”
小內侍躬了躬身,快步走進東宮宮門。
不一會兒一道女聲驚慌吟哦,伴隨著太子的怒吼,“混帳!沒見本太子正在辦事嗎?”
小內侍的聲音讓人聽不清。
“狗奴才,竟然借著父王的名義來壓製本太子!”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是全公公讓奴才進來稟報的,不然奴才就是有一萬個膽子,也不敢擾了太子殿下的雅興啊。殿下!殿下饒命,殿下……”小內侍的求饒聲陡然消失。
半晌,僅著中衣的太子一腳踢開宮門,怒道:“來人,把這個死奴才給本太子抬出去!全福,滾進來回話!”
宮門外,全福眼皮一跳,剛要對左右叮囑幾句,又聽太子破口大罵,像是怒極。他顧不得安置女童,急忙跑進宮門。隨行的宮女太監一時也慌了,心中隻惦記著自己的小命,待回過神來韓月下已然不見蹤影……
原來太子是惡鬼啊,剛才那個小公公被他吃了吧,幽王送她來這裏難道是給惡鬼當點心的?是,一定是,哥哥說過她和娘是來當人質的。人炙人炙,就是把人烤成肉串串吧。不行,她一定要告訴娘,一定要……
月下一路疾跑,突地撞到什麼跌倒在地。她抬起眼,隻見一個少年站在黑暗裏。她正分辨著來人是誰,就聽不遠處幾個人壓低嗓音叫道:“韓小姐!韓小姐!”宮燈如流螢般越來越近,她又急又怕,爬起身來就要再溜,卻被那少年一把拽進樹叢裏。
待那些人走遠了,她鑽出樹叢,借著湖水倒映的星星燈火這才看清了“救命”恩人的樣貌。隻見他一雙似笑非笑桃花眼,一對似翠非翠遠山眉,一張似啟非啟朱紅唇。
世上竟然有人能和弄墨比美,而且還是個男的!月下真真驚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