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沉吟02(3 / 3)

她學著父兄有模有樣地抱拳行禮,“多謝公子救命之恩!”

見她這般稚氣,那人莞爾一笑,“本侯要沒記錯,女子應是屈膝而禮。”

她窘得小臉通紅,少年笑得愈發恣意,一雙流轉的桃花目像是要滴出水來。

“你真的是韓柏青的女兒?不像,不像啊!”

“咦,你怎麼知道?”她好奇地問。

少年斂容,一雙俊目猶帶笑意,“天下六分,眾人皆知雍王因不滿荊國進貢的歲幣出兵伐荊,荊國文太後遂派出使節求助幽王。三天前韓柏青奉王命出征,幽王體恤將軍,特將韓將軍妻女接入宮中‘看顧’。適才那些宮人稱你為韓小姐,答案自然不言自明。”

聞言她眼眸亮亮,有些崇拜地看向少年,“那你是誰?”

少年微微挑眉,笑意如潮水般退離美目,他道:“說來本侯與韓將軍頗有緣分,當年若不是將軍在林原大敗我青國十萬精兵,本侯豈會身為質子離鄉背井?”

月下愣住,雖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可卻聽懂了一點,是她爹爹害這人離開家鄉的啊。

“對……對不起。”她低頭嚅囁道。

少年神色奇異地看著她。

“對不起,我爹爹一定不是故意的。待爹爹回來,月下一定求他放你回家。”

怕他不信,她又道:“恩公放心,恩公的事就包在月下身上!”

少年不由舒展眉梢,桃花目中含著真真切切的笑意,“本侯姓淩名翼然,字允之,以後就有勞小姐了。”

淩翼然望著遠去的矮小身影,嘴角微微勾起。半晌,他一正麵色,道:“成璧。”

“屬下在。”一個沉厚的男聲突兀響起。

“進去了嗎?”淩翼然眼珠一轉,掃了樹影一眼。

“進去了。”

“東西呢?”淩翼然走向幽暗的小道,攤開右掌,刹那間一卷羊皮放在了他的掌心。正是幽國國之重寶——六國坤輿圖。

“嗯,做得不錯。”清澈的童音顯得格外無情,他回過頭冷冷瞥了一眼身後的舞榭歌台,“看來幽國的大亂,近了。”

七月二十一,微雨初涼,檀濟寺朱紅色的廟門顯得格外肅穆。

經曆過月下走丟一事,宮中上下對她的關心更甚,連王後娘娘出門上香也不忘帶著韓氏母女。

小手合十,月下學著娘親的樣子跪在蒲團上,隻聽娘親禱祝道:“信女願終生茹素,隻願菩薩保佑信女的丈夫、兒子能平安歸來。”

蘇堇色閉目喃喃,合十的兩手微微顫抖。錢王後見狀嘴角難得揚起,心頭是說不盡的快意。

“娘?”月下扯了扯蘇堇色的衣袖,“娘你怎麼了?你別嚇卿卿。”

蘇堇色睜開雙目,眼中隱隱有淚,她將女兒摟在懷中,寬慰道:“卿卿不怕,娘剛才是在求佛。”

“求佛?”月下抬眼看向寶相莊嚴的觀音,一臉疑問,“娘,你不是說過凡事求之不得嗎?”

蘇堇色一時愣住,錢王後的笑意亦僵在臉上。

“阿彌陀佛。”

一聲佛號,門口的小和尚紛紛行禮,檀濟寺住持了無大師走入殿中,“稚子真言,老衲願為小姐卜上一卦。”

此言一出,殿內一片驚呼。“了無大師十年前不是已經封卦了嗎?”錢王後笑得端莊,但目光極寒。

大師淡然頷首,目色如水地看向錢王後,“老衲願為有緣人卜卦。”

“有緣人?”錢王後哼了一聲,睨向小小女童,“韓將軍之女真是有福氣,先是欽天監推演出其天下主母的命格,再是封卦十年的了無大師稱其為有緣人,真真了不得!”

“娘娘……”蘇堇色摟緊了懷中幼女,低聲道。

錢王後看也不看她一眼,一甩衣袖,轉身離去,“紅羅,還不跟上!”身後的宮娥緊張地低下頭,快步尾隨,一行宮娥悄然無聲。

“夫人、小姐,請移步拈花堂。”了無大師伸出右手,引路向前。

曲徑通幽處檀香陣陣,讓母女倆心頭的忐忑稍稍平複了些。

了無大師舀了一杯清水,盛在竹杯裏,“夫人,請用。陋室無茶,清泉作飲。”

“多謝大師。”蘇堇色淺嚐一口,露出微笑,“好水,勝茶三分。”

“阿彌陀佛。”老和尚輕轉佛珠,“此水非水,此生非生。一切皆佛法,一切皆虛妄。”

“一切皆虛妄……”蘇堇色喃喃道。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小月下仰麵念著牆上的佛偈,“娘,卿卿念對了嗎?”清澈童聲如杯中泉水,令人心間澈涼。

了無微微一笑招來月下,他褪下腕間的紫檀佛珠,親手替月下戴上。

“大師,這怎麼使得?”蘇堇色急道。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了無笑容慈藹,以拇指抹過月下的額間,“今生小姐與了無有三段緣分,請小姐收下佛珠,等時候到了自然明了。”

見母親沒有繼續阻止,月下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多謝大師!”

老和尚含笑頷首,自禪房的書架上取下一個簽筒,“小姐,請。”

月下隨意抽出一根竹簽,蘇堇色緊張地握住她的小手,期盼地看向了無和尚。

他將竹簽輕輕地放在桌上,道:“小姐抽中的是九九八十一簽中的第一簽,此簽名為月沉吟,有詩兩句可作為解答。”

“月沉吟?”蘇堇色輕皺柳眉,擔憂地看著女兒。

老和尚微抬白眉,低低沉沉地念道:“履霜踏雪笑前生,海闊天高任縱橫。”說著將竹簽推給蘇堇色,繼續說道,“這是老衲第一次解此簽,也是最後一次解此簽。夫人莫急,月沉吟,吟的是中天曲。”

“中天曲?”

“此間真意,日後自知,老衲隻能解一句:富貴在手,否極泰來。”

檀濟寺的後廂今日格外安靜,長廊裏連侍奉的宮女都鮮見,透著幾分詭異的味道。

“紅羅,什麼時辰了?”軟榻上錢王後閉目問道。

“回娘娘的話,已是巳時二刻了。”紅羅跪在榻前,拿著白玉槌,輕輕地為主子敲打背部。

“韓氏母女回來了嗎?”

“早兩刻已經回到廂房了。”紅羅道。

素色的身影動了一下,王後用玉指按了按太陽穴,紅紅的蔻丹格外冷豔,“那香該燃盡了吧?”

“娘娘聖明。”

“群芳髓可是千金不換的奇香,這次那邊可是下了大本錢了。”王後雙目似睜非睜,忽感覺到侍婢執槌的手有些不穩,她瞪目低喝道,“你怕什麼?天塌下來有本宮和丞相撐著,難道你也信了欽天監之言?”

紅羅慌忙跪地,“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哼!天下主母?有緣人?本宮倒要看看你們是怎樣的下場。”錢王後瞟了一眼榻邊的九芝寶鼎,軟軟出聲,“紅羅,一爐香盡,又更添香。”

好甜好甜的香味兒,聞得她好想睡,娘也睡了嗎?還是……

廂房裏,月下迷迷糊糊地想著,直到眼前一片黑暗。

而後,待她醒來——

晴兒,指的是她嗎?可是,她明明叫韓月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