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他倒酒之人像是常跟在景燁身邊的仙官,但重妄也沒甚在意。
他侵占的這具軀體,是萬魔之體,百毒不侵,就算景燁命仙官下毒,也於他無礙。
更何況他相信,景燁不會蠢到那種地步。
借酒勁,他晦澀的眸光沉沉向高台上的宗越看去。
宗越回望他,朝他敬酒,重妄注意到她大拇指上戴著的白玉扳指。
瑩潤白玉在暖黃燈光的照映下流淌純淨光彩。
重妄再次舉杯,一飲而盡。
他心中淌過淡淡的悲涼,悲涼過後,又似是釋然。
酒宴高`潮,景燁停箸笑說:“今日酒宴,不僅為答謝魔尊,更為加封功臣。聞翰——”
重妄就見方才為自己斟酒的那位仙官走至殿中央。
景燁洋洋灑灑說了一大堆,大致是上前的這位仙官跟他三年,勞苦功高,他欲借昶雅仙尊名義,封這位仙官為仙君。然後示意仙官上前,他要將代表仙君身份的令牌授予這位心腹仙官。
重妄對他們仙界之事不感興趣,低頭斟酒。
變故就在這時發生。
一把魔器匕首,驟然出現在聞翰手中,與此同時,鹿紋魔氣也同時浮現在他身上。
“是魔族!”
“殿下小心!”
台下仙官疾呼。
然而已經來不及了,沾染過這世間最惡意情緒魔氣的匕首無情地送進景燁腹部。
宗越驚慌失措去扶,仙官法術扔向聞翰,手忙腳亂喧鬧畫麵在重妄眼裏,靜止得仿佛像副畫。
萬千法術擲於聞翰身上,他五髒俱碎,口吐鮮血,當初當著景燁麵發下的誓言也開始應誓,攪得他連魂魄都開始飛散。
任誰都看得出他活不久了,他卻仍不忘自己使命。
他身軀無力地蜷縮於景燁身前,抬首冷笑。
“我堂堂魔族,卻被仙界封為魔尊,可笑,何其可笑?”
他仰頭大笑,頃刻間吐血身亡,竟是魂飛魄散。
景燁單手捂腹,恨聲問道:“重妄魔尊,這是怎麼一回事?”
魔尊重妄麵色平靜,站起身來:“就你看見那般。”
仙官武器所指方向霎時全指向魔尊重妄。
重妄仰頭,不知若真的魔尊重妄在此會如何表現。他一定瞬時間認定仙界使計陷害於他,殺出一條血路憤恨逃走。
——哦,不對,若是真魔尊重妄,才不會像他這般孤身涉險。
景燁說:“拿下他!”
仙官們瞬間扔出各色法寶攻擊符籙。
仙域本就對魔族起壓製作用,重妄回擊得心煩,幹脆起身,一掌拍向景燁。
“你想讓我殺他?”
目光與宗越交錯時,重妄用心音問。
“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殺景燁,逼昶雅仙尊現世。
重妄忽然想起殿門前宗越說的這句話,大致猜到接下來自己將麵臨什麼。
果不其然,他這一掌拍下,恢弘的冰藍靈氣從景燁體內迸發,化作虛無大掌,重重擊於重妄胸膛。
“是昶雅仙尊!”
“昶雅仙尊出手了!”
台下仙官歡呼,重妄隻覺肝膽破碎,內髒碎片都要從喉管裏吐出來。
可饒是這樣,他還沒死。
“還愣著做什麼,還不乘勝追擊?”
恍惚間,重妄聽到一道熟悉的清冷女聲。
他朝宗越方向望過去,笑了笑,且戰且退。眼看就退至殿外,可以踏破虛空逃走之時,一支長箭,呼嘯而來,從背後穿透他胸膛。
箭法不錯,這麼遠,也射得很準。
重妄低頭,隻見那支長箭穿透他心髒,哪怕是魔尊重妄,也難逃一死。
這麼好的箭法,也不知道是誰教的。
在這具軀體閉眸前的最後一刻,重妄隱隱約約想到。
他其實可以逃,隻要他離開這副軀體,應該就能很快再尋得新軀體。
但他好累,他不想逃,他其實都不明白,命運為何讓他重生。
就在他閉眼的刹那,一幅幅場景如畫般在他眼前閃現。
他驟然重新睜開了眼。
黑霧從魔尊體內逃出,向星夜上空逃竄。
而殘敗的軀殼,則從半空跌落,重重摔倒在地。
“昶雅仙尊!昶雅仙尊現世,擊敗了魔尊!”
仙官們朝倒地不起的魔尊湧去,唯有宗越留在原地,扶著腹部不停流血的景燁。她一邊吩咐侍女去請治傷的神官,一邊凝視殿外魔尊重妄的屍首。
用昶雅仙尊留在仙尊令裏的所有法力除掉重妄魔尊,值得嗎?
宗越覺得很值得。
她不喜歡吸取他人的法力,那讓她有鏡花水月的不真實感。當初豐收女神的神力是,如今昶雅仙尊的法力依舊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