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齊刷刷地看向李坤,一個穿青色長袍的人突然眼神一直,似乎是認出了李坤。一把抓起旁邊坐著的兄弟,站起來給李坤行禮。“兄台是曹公的親傳弟子吧?我們比您小上幾歲,是謝夫子門下的學子,我叫馮慶。這湯既然您喜歡就拿去吧,我們下次再品嚐也是一樣的。不敢因此小事,勞煩兄台請客。小二,給這位兄台放到桌上去吧。”
月白長袍的男人有點不樂意了:“你們倆還沒嚐呢,怎麼就送人了呢?”
朋友一把拉住他,按著他坐下。“無妨無妨,我今日忽然不想嚐了,改日再說吧。”
李坤連連道謝,快步走回自己桌邊,眼巴巴的等著邊葵把那碗鴿子湯放在麵前。
他抬起顫抖的手,用湯匙舀了一勺緩緩放入口中。
這湯香醇不油膩,有烤過的味道,香味沁人心脾,強烈的刺激著味蕾。比這更強烈的是年少時的回憶,如洶湧的潮水一般湧上腦海。
他含著這口湯,久久舍不得咽下。想念了十七年的滋味,在這一刻讓他如墜夢中。
看來阿竹真是個聰明伶俐的孩子,把母親的手藝,學得分毫不差。
李坤緩緩咽下這一口鴿子湯,接連又舀起幾勺,喝著不過癮。他捧起碗,如年少時一般大口大口咕咚咕咚地往下灌,很快碗裏就隻剩了一隻沒有多少肉的鴿子骨架。顏色微黑,是烤過的模樣。
李坤熱淚盈眶,咋了咋嘴裏的滋味,恍然大悟。
這根本就不是女兒手藝好,學了個十成十。學藝的人再聰明也不可能味道絲毫不差,這分明是綿娘子回來了,對,一定是綿娘子回來了!
“這湯是誰做的?你告訴我,你快告訴我是誰做的?”
李坤猛地站起身來,快步去追走向廚房的邊葵,卻因著急腳下一滑,險些摔倒。管家青墨及時的扶住了他,卻被李坤匆忙甩開,腳步慌亂地追著邊葵進了廚房。
“綿娘是不是你回來了?綿娘子,綿娘子……”
邊葵詫異回頭:“這位客官,您認得野哥的丈母娘?”
這一句話讓李坤怔怔的愣在原地,邊野的丈母娘——真的是她,真的是她回來了。
“她在哪?她在哪?”李坤探頭朝廚房裏張望,卻隻發現了白文光的身影,並沒有自己朝思暮想的那個女人。
“小二結賬。”靠窗的三位客人起身走到櫃台旁,放下一塊碎銀子。“我們有點急事兒先走了,銀子不用找了。”
“您幾位吃飽了嗎?咋這麼著急?”邊葵趕忙走到櫃台旁收銀子。
青墨搶先一步到了櫃台邊,把銀子塞給付賬的青袍男人:“我家老爺說了請客,自然要做到的,你們不必付錢了。”
青袍男人笑道:“區區小事,何須請客,大家都是虛穀書院的同門師兄弟,以後免不了有遇見的時候。今日著急,改日定要好好喝一杯,敘敘舊。”
三人急匆匆離開酒館,不肯收銀子,上馬走出去一段路之後。青袍男人才敢看口向兩個同伴解釋:“你們瞧見沒?剛才那位就是幽州刺史李大人,是咱們這方圓幾百裏最大的官兒。你們忘了嗎?當初咱們在虛穀書院讀書時有一位神童李公子,就是他呀。後來他科舉高中,聽說想娶曹公的女兒為妻。為這事拒絕家裏安排的婚事,鬧了好久呢。剛才看他焦急的模樣,我覺得定是有什麼大事,咱們趕快離開吧,撞破了大人的要事不好,搞不好要被滅口的。”
李坤緊追著邊葵的腳步到了門口,繼續追問:“他人呢?在哪兒?”
“曹姑姑每日早晨過來,把這幾樣菜做上就走了。傍晚這個時候她是不會來的,應該在家裏吧。”
話音未落,邊野的馬車停在了門口。阿竹下車走向新房,拿著鑰匙去開門。邊野端下一盆粽子,和嶽母一起朝酒館裏走。
李坤雙目欲裂,心跳如鼓,腳下似有千鈞重,忽然邁不動腳步。隻用熱淚盈眶的雙眸,緊緊盯著那個日思夜想的身影。找了十七年,等了十七年,盼了十七年,此刻她終於出現在眼前。
如果這是夢,他希望一輩子都不要醒。
“綿娘,綿娘子……”李坤雙唇顫抖,熱淚滾落。
曹綿娘身體猛地一震,隻一眼便認出了麵前的男人。她的眼神從他的頭發到額頭、鼻尖兒、嘴唇、下巴、脖梗……一直看了下去,直到腳底,又從腳底向上看了回來。把這個男人完完整整的身影印在了心裏,她突然拔腿就跑。
阿竹剛剛打開門上的鐵鎖,正要轉頭喊邊野過來,卻見母親跌跌撞撞地跑了過來,一把推開紅漆大門,徑直朝裏跑去。一口氣跑進堂屋之中。才想起自己沒有在院子裏插上大門。
此刻,李坤已經飛快地追了進來,三步並作兩步地爬上台階。曹綿娘把堂屋的門用力一關,用顫抖的雙手架好門栓,後背倚在門上。
兩行熱淚奪眶而出,心中猛烈地跳成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