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坤踉踉蹌蹌地跑上台階, 追到門口,雙手扶到門上,隻輕輕推了一下, 沒敢太用力, 發現綿娘的身子抵在門上。他便不敢狠命往裏推,隻苦苦哀求道:“綿娘子,你打開門讓我進去同你說幾句話,可好?”
曹綿娘抬手捂住嘴,不讓自己哭出聲,顫抖的身子如秋風中飄蕩的落葉一般, 搖搖晃晃站不穩。
“綿娘子,這些年你可知道?我一直在江南尋你,卻始終杳無音信。如今好不容易見了麵, 我隻想同你敘敘舊而已,你打開門咱們說說話吧, 我求求你了。”李坤苦苦哀求。
曹綿娘雙腿一軟,滑倒在地上, 後背無力地倚在門上,低聲啜泣。
邊野把臨街的大門關上, 隻留下一條縫讓阿竹看著裏麵。李坤的貼身隨從青墨跟了過來, 隔著門縫焦急地望了一眼, 就朝著阿竹恭敬行禮:“大小姐,老爺苦苦尋覓多年, 今日突然相見,未免有些激動,請大小姐見諒!”
阿竹對於這樣的稱呼很不適應,含淚點了下頭, 表示自己能理解。青墨退下,阿竹透過門縫繼續張望。
“綿娘子,”李坤感覺到曹綿娘坐在了地上,也跟著蹲下身子,柔聲哄勸:“地上涼,你快起來,咱們坐在一處敘敘舊不好麼?唉!當年我趕考歸來,向恩師提親,才知道你已經離開幽州。當時我的心啊……猶如萬千刀割,痛不欲生。我想盡一切法子去江南做官,就是想尋找你。如今十七年過去,我們終於見麵了。綿娘,我們這一輩子還有幾個十七年呀……這些年我一直疾病纏身,一直若你今日不見我,焉知以後還有機會相見麼?”
李坤一番話發自肺腑,數度哽咽。曹綿娘在屋裏早已泣不成聲,不禁哭訴道:“這麼多年過去……都已物是人非,你又何必?我已嫁做人婦,而且有了子女。你身居高位,這些前塵往事對你的官聲無益。我們已無關聯,剛剛既已見過,也就無憾了,你回去吧,莫再來了。”
李坤蹲得腿麻,撲通一聲跌坐在地。“我們怎麼會沒有關聯呢?我們的女兒阿竹,是我唯一的孩子啊!我虧欠了她十七年,也虧欠了你十七年,若是不給我一個贖罪的機會,我死不瞑目啊!”
“你莫要這樣說,那日的事情……哥哥已經跟我講明,是受那姓魏的女人所害,並不怨你。而且,這麼多年,我也從沒怨過你。女兒……嫁了個好姑爺,衣食無憂,你不必牽掛。”
“如今父母具喪,我在這世上最親的人就是你和阿竹了,我怎能不牽掛。綿娘子,我這腿在江南治理水患時,留下了病根,此刻已然麻木,針刺一般劇痛,你可否打開門,讓我到椅子上……坐一下。”李坤痛苦呻吟起來,用拳頭捶打著右腿。
堂屋的門吱扭一聲開了,四目相對,皆是淚眼婆娑。曹綿娘扶著李坤站起身來,一瘸一拐的進了屋。
邊野抬手幫阿竹擦掉眼淚,輕聲安慰:“別哭了,親人相見,這是好事啊。”
阿竹吸了吸鼻子,無聲地點點頭。邊野到江南小館搬來一個小板凳,讓她坐在門口慢慢等。
堂屋內,綿娘子扶著李坤坐在椅子上,給他倒了一杯水,抬起袖子抹抹臉上的淚痕,哽咽道:“你先坐著,我去請大夫。”
李坤趕忙說道:“不必了,鄉野郎中不知道我的舊症,也不知我以前用什麼藥,開不好方子隻怕耽誤病情。我有一個隨身的老大夫,隻是眼下沒跟我來趙北村。一會兒我吩咐青墨去接就是了,此刻不算很嚴重,坐一會兒就沒事了。”
“青墨就在門外吧,我去跟他說。”青墨自幼和李坤一起長大,在虛穀書院時是他的書童,與曹綿娘也是十分熟絡的。
曹綿娘轉身要出去,李坤急得一把抓住她胳膊:“你別走,我想同你好好說說話。”
曹綿娘歎了口氣,低聲道:“你放心,我出去同他說一句就會回來的。我既接你進屋,就不打算躲你了有些事情總是要麵對的,躲也不是辦法。”
李坤知道綿娘子向來不說謊,她說要回來那就是了,於是放開手讓她出去。曹綿娘擦擦眼睛,深吸幾口氣,才出門走出庭院。
阿竹一見母親過來,便從小板凳上站了起來,唇角緊緊抿著。
曹綿娘抬手愛憐地摸摸女兒小臉,轉頭看向青墨:“你家老爺腿疾犯了,說有個隨身的老大夫,讓你去接。”
青墨彎腰作揖,深施一禮:“見過……夫人,”從前在虛穀書院書院時,稱呼自然是曹姑娘。可如今她已是三十上下的婦人,女兒都嫁人了,再稱呼姑娘顯然不合適。“我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