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罵戰
正當我在一心期盼開學的時候,我卻聽到了一個不好的消息,那天在樊學的集市上,我碰到了喬喜梅,她興衝衝地告訴我,她不上學了,馬上去縣城姑媽那裏,聽到這個消息,我很奇怪。
“去你姑媽那裏幹什麼?”我問。
“幫我姑媽看孩子,等孩子上小學了,姑媽就收我作學徒,當裁縫。”喬喜梅說的時候,難掩喜悅之情,上個世紀八十年代,正流行學裁縫,大大小小的孩子輟學學裁縫都是常事。“我姑媽可是大裁縫師傅。”喬喜梅還不忘補充一句。
我雖然向往縣城生活,但是,讓我放棄學業,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當裁縫有什麼好,還不如上學好。”我說。
“我可不喜歡上學,上學有什麼出息,還要上那麼多年,學裁縫可以早早掙錢養家。”喬喜梅如話匣子一般,在描繪著她那廣闊的前景,仿佛她正在大把大把地摟著鈔票。
“這些都是誰告訴你的?”我聽得有些不耐煩了,就打斷了她。
“我姑媽,我爸爸,我媽媽。”
“還有找水爺。”我補充了一句,其實我的意思再明確不過了,那就是嘲諷。
“對,他的確這麼說過。”
看著喬喜梅眉飛色舞的樣子,我無言以對,完了,又一個不上學的,我想。
“噢,對了,”喬喜梅好像忽然想起了什麼,“你也大概上不成學了。”
我一聽很奇怪,也很好笑。
“為什麼?”
“你不知道吧,王軍團去縣城上學了,他爸爸到城裏去工作了,他也跟著去了。”喬喜梅說。
“啊?”我十分驚訝。
“你想想,來望死了,樂根跑了,王軍團去縣城了,我也去縣城了,四年級就你和李蛋娃,再說李蛋娃還上不上都不知道,即使上,就你和李蛋娃,老師還會教你嗎?”
“是啊,”我低聲說,“就我和李蛋娃,還怎麼學呀?”
“開不開四年級,都不確定,李蛋娃如果不上學,就你一個四年級,還怎麼學啊?誰會給一個學生教?”喬喜梅還在我的耳邊嘮嘮叨叨,給我述說著我那黑暗的上學前景,可我什麼都聽不進去了。
我憂心忡忡地回了家,對喬喜梅說的情況,我半信半疑,然後,我去問了大伯,王軍團他爸爸是不是調到縣城去工作了,得到的答複是肯定的,供銷社調來了新的主任,那麼王軍團肯定是要到縣城去讀書的,這樣一來,四年級真的隻有我和那個掉鼻子、那個每次考試都是個位數的李蛋娃了,這個李蛋娃,老師常常都是忽略不計的,如果他也不上學了,四年級就我一人,還開嗎,我不無擔憂。
雖然我每天依舊幫大伯放驢,但是那種對自己還能否順利升入四年級的擔憂比夜晚的恐懼更讓我煎熬,我的心中似乎有著一股無名的怨氣,看什麼都不順眼,每當想起這事的時候,我都會以一種從前從沒有過的方式來渲泄自己的不滿,比如,正在走路,我就會狠狠地踢幾下路邊的土坷垃,往往踢得腳趾生疼,然後不得不坐下揉揉腳趾,或者捶捶路邊的樹幹,捶疼了手指,又不得不揉揉手,看著什麼都與自己作對,就隻有一聲“呸!”
一天,我又趕著毛驢來到了後山,後山很廣闊,由兩座綿延的山脈組成,中間隔著一條狹長、筆直陡峭的深溝,溝這邊屬於樊學,溝那邊屬於另一個村子,叫陳兒莊,後山土地肥沃,兩個村子在這裏都有著大片的土地,山脈蜿蜒,又是理想的放牧場所。那天,溝這邊就我一個放牧的,溝那邊卻是陳兒莊的四五個孩子在一塊放牧,大一點和我差不多大小,男孩叫冬至,是冬至那天生的,女孩叫麥子,應該是麥熟季節生的,三個小一點的也隻比我小一兩歲。雖然中間隻隔著這一道溝,卻讓我們彼此屬於不同的地界,他們屬於另一個小學,那個小學距離我家很遠,沿路要翻越幾座高山,但我們互相都認識,畢竟直線距離那麼近,打個噴嚏都聽見。
但是,那天,我看到他們在對麵打打鬧鬧卻格外讓我煩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