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霜怔了一下。是啊,她們做了什麼?似乎什麼也沒有做。至始至終,他們甚至沒有交談過一句話。可是,那含情脈脈的凝視,那噴薄而出的激情,那個神秘的眨眼與點頭,還有那幸福而滿足的微笑,都是那樣真真切切。也許,這種微小的表情和動作,逃過了別人的眼睛,但何其不幸,含霜居然看到了,用女人和妻子雙重的敏感注意到了。還有江岸最後說出的那句話,那句在她再三追問下說出的話。“我的生命屬於你。”她的耳邊,似乎又傳來這熟悉的聲音。她淒然搖了搖頭,江岸沒有對她說那個“愛”字,至死也沒有說。
“鬆磊,”含霜又說,聲音平淡得像沒有漣漪的湖水,“我沒有什麼證據。江岸把一切都做得太好。可是,我想,你一定知道一些什麼,知道一些我和其他人都不知道的東西。”
“是的,我知道!我都知道!”佟鬆磊終於忍無可忍地爆發了,“我知道江岸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讓你過得更好,還知道終其一生,江岸也沒有做過一件對不起你的事!”
含霜的肩膀顫抖了一下,像一隻受驚的小動物般睜大了眼睛,卻把身子蜷縮得更緊。看到這個樣子,佟鬆磊大大的震驚,而又大大的心痛了。他忍不住走過去,憐惜地握住了含霜那雙柔若無骨的小手。那雙手纖弱而冰涼,大概連血液都凝固了吧。“對不起,含霜,”他滿懷歉意地說,“我不應該這樣大聲對你喊叫,可是,江岸對你的感情是實實在在的,是一點一滴做出來的。他是世界上最有良心,最有責任感的男人。如果你連江岸都不信任,那麼天下就沒有哪個男人值得你信任了!”
含霜舔了舔蒼白的嘴唇。顯然,她受到了一點觸動。可片刻後,她又成為了一座雕像了。她一動也不動,眼光迷迷蒙蒙地投向了一片虛無。佟鬆磊鬆開了含霜的手,欲言又止,欲去還留。
屋子裏很靜很靜,隻聽到那古老的掛鍾,發出那單調的聲音,滴答,滴答……
“鬆磊,”隔了好久,含霜終於開口了,“我累了,想休息一下。你可以回去了,以後也不要天天往這裏跑了。家裏還有個孕婦等著你照顧呢!替我問候烏梅和那個沒出世的小寶寶,告訴他,如今,他隻有幹媽,沒有幹爸了。”
佟鬆磊的嘴角陡然顫動一下,他習慣性地咬住了下唇。“含霜,”他的聲音中凝著深深的憂慮,“你太消沉了。”
“消沉不好嗎?”含霜歪著頭,近乎天真地問,“我覺得它很好。最起碼,它不會一刀一刀地把你的心割碎。”
“不,消沉也是刀,是一把軟刀子。”佟鬆磊喃喃地,自言自語地說,“它會把人慢慢地,一點點地引向死亡,這種死亡雖然是溫柔的,輕緩的,但卻是無可救藥的。而你,正在接受她的牽引。”
“那就讓它繼續牽引著我吧,就像一個溫柔的奶媽哄著嬰兒睡覺一樣。有時,相對於命運之神來說,死神還是相當仁慈的。”含霜的唇邊居然露出了一絲黯淡的微笑,黯淡輕飄得像浮在空中的暮色。
“天!你這是逃避!用消沉,用死亡來逃避!”佟鬆磊嚷了起來,“而江岸,一輩子也沒有逃避過!無論多大的痛苦,他都勇敢地去麵對,去承擔!我想……”他的聲調中竟透著一種深深的痛苦,“此刻,如果江岸站在你麵前,他寧願你痛苦而清醒,也不願讓你消沉而死亡!”
含霜突然抬起了頭,佟鬆磊的話似乎觸動了她神經的某根纖維。可片刻,她又把頭垂了下去。她長長的睫毛半垂著,眼珠凝注不動,似乎又沉浸在那個虛無的,不為人知的世界中了。
佟鬆磊知道自己應該退場了。他悄悄地,不被注意地向門口移去。可是,就在他快要走出客廳的時候,含霜叫住了他。
“鬆磊,”含霜的聲音輕飄飄的不帶一絲情感,“江岸有一個保險櫃,就放在他的書房裏。我沒有打開過,也不知道裏麵放的是什麼。最近,我曾試圖打開它,卻發現它和其他保險櫃的密碼是不相同的。我又試了好幾種號碼,包括他的生日,我的生日,雙方父母的生日,還有……我們的結婚紀念日,可都不對。我想,或許,你能知道這個保險櫃的密碼。”
“我怎麼可能知道?”佟鬆磊幾乎本能地回答著,“公司保險櫃的密碼我都知道,可這個保險櫃……我真的不知道。”
“哦,那就算了。”含霜輕描淡寫地說,聲音中找不到一絲失望後的失落。
佟鬆磊走出了客廳,他的腳步是猶豫而緩慢的。可是,當走到回廊的時候,他突然又折返回來。“含霜,”他輕咳了一聲,“你……可以試試‘0804’。”
含霜輕輕地點了點頭,又卷裹在一團消沉的濃霧中了。佟鬆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無聲無息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