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3 / 3)

他用手輕輕的握住我放在床邊的說,柔聲說:“淺淺,對不起,我昨天太不冷靜……”

他又說:“這隻是一個意外,是不是?不是你故意要……淺淺,我以後保證再不氣你,我知道我有時容易衝動,淺淺我會努力改正的。”

我忍不住抬眼望了他一眼。他一直凝視著我,看到我望他,眼睛裏露出深情款款神色。

“淺淺,我們和好吧,好不好?”他求我,很懇切的語氣。

我咬住下唇。

他說:“真的,淺淺,不管我們之間發生什麼事……我發覺,我不能沒有你。我不在乎你跟莊亦諧是否結婚,你同他離婚,我願意娶你。”

我吃驚的睜大了眼睛。我不知道舒展是這樣一個胸襟開闊的人。我與別人結婚,他也不介意?

象是猜到我心中所想,舒展苦笑:“我當然介意。我介意你跟別人有了名份。可是淺淺,我知道是我前段時間沒有堅定的支持你,令你生氣。你……你跟別人結婚,也算是對我的懲罰吧,我……認了。淺淺,回到我身邊吧,我們好好的過下去,好不好?”

我沉默。

他努力遊說我:“你真忘得了我們的過去?反正,我知道我是忘不了。跟你冷戰這些天,我一閉上眼睛,就想起我們相識的情形,想起我們在一起的點點滴滴……”

他說得很動情。說到後頭,聲音裏都有了點點顫音。我望著他的臉,他的臉上,是溫柔懷緬的神情。

那些青蔥的歲月,誰能忘記?

我還記得我跟他最初的相識,是一個春天。我背著畫夾出外寫生,卻遇上了下雨。我一邊用畫夾遮住頭一邊往樹下跑,是他斜刺裏衝出來,撐著一把傘說:“同學,我送你。”

我回過頭去,就看到一雙含笑的眼睛。他的笑容裏甚至還有點孩子氣。我一怔,於是忘了拒絕。

他送我回學校寢室。交談中我知道了他是我們藝校隔鄰的B大經管係的大四學生。接下來,順理成章,他來約我出去玩……校園戀情大抵如此吧,那種和風細雨式的溫馨感情。

我病了,他也曾背著我就跑醫務室。我出外寫生,他總會來替我背畫板畫具。就是他畢業離校後,也常常傍晚坐一個多小時的車,就是為了來看我兩小時,然後又依依不舍的告別。

都是極平常的細節,一點一滴,在我眼前緩緩展示。我開始懷疑是不是我太任性,為著一口氣上來,這樣幾年的感情也舍得拋棄。

舒展說:“是不是,淺淺,你也忘不掉過去的?讓我們重新開始吧……我真的舍不得你。”

他的聲音裏,祈求的味道那樣明顯。相識幾年以來,我從未讓他對我如此低聲下氣過。我們的關係一向文明。我是有點刁蠻,可是,從來適可而止,不會太逾分寸。

看到舒展這樣垂頭喪氣,我不忍。

我凝望他。他瘦了好些,連下巴都尖削起來,以前臉上那股懶洋洋漫不在乎的神氣已經消失迨盡。

感情,原來是一把雙刃的利器,傷人,複傷已。令開朗熱誠的舒展變成現在這樣子,實在不是我的本意。

怔怔的,我突然覺得眼眶一熱。

舒展想必也看出了我的軟弱。他把另一隻手也放在我的手背上,懇求我:“好不好,淺淺,你跟莊亦諧離婚吧,我們馬上結婚。”

我一震。從舊情綿綿的回憶裏一下子被拉回現實。

而現實……現實是一團亂麻,由我一手造成。

莊昨天晚上才把我自死亡的邊緣拉回。再往前回憶,他昨天晚上才助我與黃律師及我的母親談判……他待我這樣好,我若有三分良心,也不能做這樣過河拆橋的事。

再說,我對莊,難道隻有依賴,隻有利用關係?

為什麼我昨天晚上發現煤氣中毒,第一反應便是向他求救?難道就隻因為他離我最近?

我也不明白,為什麼才相識數十天的他,在我心目中,份量竟然隱隱重於相戀了三四年的男朋友。也許我水性楊花,也許是我太現實,認定莊亦諧可以向我提供的幫助,多過舒展?

不,不單是為這些吧?莊亦諧……他陪我走過的日子裏,與我共同分擔了太多人生裏的風雨。而跟舒展……跟舒展在一起的四年時間裏,我的人生較為風平浪靜。

思緒越來越淩亂。我分析不出我的真實心態。我隻是覺得,若果真要讓我放棄一個人,我想我還是堅持原議吧。

我不想對不起莊亦諧。

十分困難,我開口說:“舒展,對不起。”

他極之敏感,馬上懂得我的意思。他說:“不,淺淺,你這樣對我太殘忍。”

我說:“我不想對不起莊亦諧。我欠他的情。”

舒展連眼圈都紅了。“你欠他的情,難道不欠我的情?我……我心裏隻得你一個人,你又不是不明白。”

我隻是說:“對不起,對不起。”不知為什麼,莫名的心酸,眼中似乎又有了淚意。

舒展說:“你明明不愛他,為什麼非要跟他綁在一起?別跟我說你愛上他了,我知道你,你根本是一個很難把感情交出來的人,要說這樣短的時間你會愛他,打死我也不相信。”

他又說:“你那樣排斥與他人肢體接觸……你能受得了與他擁抱親熱?淺淺,別難為自己,賭氣歸賭氣,別把一生也賠了進去。”

我閉上眼睛。

舒展誠然了解我。是,我就是他所說的這樣的人。對人防心重,輕易不肯交出感情。因著童年往事,普通關係的人與我拉一拉手我也覺得不自在得要命,與舒展從朋友遞進到情侶,從嘻嘻哈哈到手牽手,中間也經過了四個月。

我怎麼能告訴舒展,我的上述特質,在麵對莊亦諧時,已經失靈?

我並無排斥與他擁抱親近。甚至,心裏,居然悄悄開啟了一個角落,讓他駐進。

我隻是不作聲。室內一時是難堪的沉默。

房門口傳來響動聲。護士小姐走進來趕人:“這位先生,探訪時間已過,請勿逗留,以免打擾病人休息。”

舒展隻好站起身,依依不舍的說:“淺淺,我明天再來看你。”

我輕輕搖頭:“不用了……”

“我要來。”舒展堅持。他深情的望了我一眼,才走向房門。

他一走護士小姐就嘀咕:“莊先生一輸完液便趕著過來看你……看到你有訪客,他又回去病房了。”很替莊抱不平的口氣。

我一怔。

心亂如麻,我緩緩的垂下頭去。

莊看到了這一切嗎?他會怎麼想?這莫名其妙的三角關係真讓人傷透腦筋。

我欠起身子。

護士小姐又製止我:“你不能動,你還沒輸完液。”

我隻好看著門口。一看十數分鍾,沒有動靜。

我不知道莊是不是想冷我一冷。老看到女朋友的前男友來找她作舊情綿綿狀,再好的脾氣也會不悅的吧?可是隔了半小時,莊亦諧終於還是出現在我麵前,對我殷殷垂詢,神情與平時完全無異。他沒有提看到舒展的事。我也沒有提。

我們都是成年人,懂得回避不愉快話題。

我心裏有點安慰,可是又覺得無名的煩亂。窗外是陰陰的天。這樣的天氣最是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