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打開了。黃律師出現在門口。我不為人知的悄悄吐出一口氣。
她一腳踏進門就揚聲問:“恬,你在哪裏?”
看到倚著玄關玻璃牆的葉恬女士,她又改口問:“大小姐來了沒有?”聲音裏很是關切。
葉恬女士一側身,黃律師就看到了我。
趕著來護駕呢。我淡笑。再說,她怎麼會放棄施展她口才說服我替她洗脫謀殺嫌疑的機會。
兩個弱女子對一個弱女子,我想我剛才擔心被謀殺的顧慮似乎是多餘了。
我並不想同她們寒喧,故此一開口就問:“替我買巨額保險,這是誰的主意?”
葉女士垂下眼簾。“我。”她囁嚅的說。
我並未為她怯生生的情態心軟。“為什麼?”我直接問下去。
她有點局促不安:“我隻是想為盼盼留條後路,以後我死了,她爸爸也死了,萬一……”躊躇了一下,她沒有說下去。
我流利的替她接下去:“萬一我也死了,沒有人替你養顧盼,是吧?”
她抬起眼睛求恕般望我一眼,又垂下去。真可笑,她還以為可以在女兒麵前扮小鹿斑比?好純良的一雙眼睛。
葉恬女士的外型,具騙人的最佳條件。
黃律師挺身而出:“淺予,此舉隻是想給多盼盼一項保障而已,並沒有咒你的意思。”
葉女士附和:“是的,轉移出的財產不能見光,隻能用這樣的方式……”
我不相信:“保障她需要以替我買保險的形式?固然那財產存在你的名下可能不保,可是你與黃律師這般交情,完全可以存在黃律師名下,在顧盼有需用時由黃律師撥給她。”
葉女士小聲的說:“毓秀不可以,她身份敏感,又是顧氏的法律顧問,若突然擁有大筆不明財產,會被人質疑她的操守……”
我看到黃律師深深的望了葉女士一眼。不愧是多年的死黨,互相想得這麼周到,我覺得黃律師看我母親的眼光簡直可以稱得上深情款款。慢著,這不是重點,重點是,為什麼一定要用買保險的形式?這樣會令我很危險。
葉女士解釋:“在下一年付保費時,付不出保費來,可以要求退保,會損失一些手續費,但此次繳納的大部分保費可以退還。”
用這樣的方式讓這筆錢變得合法?我倒也真佩服她們想得出來。
可是這裏頭還是有疑問,若果下一年要求退保,也該是由我出麵。退的那筆錢落入我手上,她們會放心?
我問了,她們相互交換了一個眼色,似乎是在躊躇,該怎麼向我說明。
我有一絲恍然,問:“又想辦法來騙我的身份證與委托書是不是?”
黃律師尷尬的笑:“我們設想也許一年後你已經與盼盼培養出姐妹情……”
“少來。”我根本不相信她。“給我買保險,可是你的主意?”
黃律師說:“是你母親的主意。所以淺予,幫一幫你母親,就向警方說是你自己拿你父親的遺產去買的保險可好?替你母親保住她這最後一筆錢。”
我坐在座位上細細想了半天,還是不相信她們的解釋。也許這樣的方式可以令這筆錢變得合法,可是,中間不可控的因素太多,例如時間會拖得長,辦理退保還需經過我這一關,她們真有把握我不吞沒這筆錢?總而言之,我相信以黃律師的手段,要漂白這一筆錢,多的是手法,都可以比現在的方式更為快捷便利。
何況,這些日子我頻頻遇險,為什麼?除了這單巨額保單,我找不到其它合理解釋。
我不厭其煩的追問葉女士:“辦這個保險,真是你的主意?你自己的主意?不是別人建議?”
葉女士眼神閃爍,沉默了三十秒,明確的回答我:“是的,是我拿的主意。”
黃律師在一旁無奈的說:“其實我同她說過,我可以找人,以其它操作替盼盼留下這筆錢,可是她說不能再令我為她擔上風險,堅持要采用現在的方式。”
堅持?堅持要給我辦巨額保單?
我心裏一陣涼。那麼堅持的替我辦保單,與我的頻頻遇險,難道真的沒有聯係?
葉女士在我的眼光下有少許退縮,然後又鼓起勇氣同我說明:“淺予,你可是怪媽媽沒有替你考慮?媽媽隻是覺得,你有一份工作,可以自食其力了,可是盼盼還未成年,從未踏入社會,從小也沒經曆過苦日子……”
我連憤怒的力氣也沒有。我隻是懶懶的,冷冷的問:“我真是你的女兒嗎?”
葉女士一怔:“你……我……”
我說:“那麼我猜對了?我真不是你的親生女兒?我就是說,虎毒不食子……”
葉女士的反應超級強烈。她的淚水一下子就湧了出來:“淺予,你怎麼可以這樣想?媽媽……”
黃律師安慰的拍拍葉女士肩膀,轉回頭指責我:“淺予,你太忤逆!當時你媽媽為了生你幾乎送掉半條命,你現在來說這些話……”
她的樣子,簡直痛心疾首得很。我抿一抿嘴,問:“不是麼?我幾次遇險,難道不是因為我的死可以替你們帶來巨額保險賠償?”
“你……我沒有……”葉女士抖著嘴唇,半天說不出一句連貫的話來。
黃律師又再次充當保護者角色,把身形嬌小的葉女士攬在懷裏安慰。“方淺予你這麼說你母親實在太過分。在電話裏我已經清清楚楚的告訴了你,不可能是葉恬做的,她成天呆在這裏。再說,她怎麼會有害人甚至害自己親生女兒的心?我人格保證!”說得很是擲地有聲。
而我的母親,在黃律師懷裏,肩頭聳動,發出悲愴的哭聲。
“我沒有……我真的沒有……淺予,我知道你不諒解媽媽,媽媽是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可是我再不負責任,也不致於想要謀害你來換錢……我這輩子是作了什麼孽!我……”
也許她聯想到了其它一些事,哭聲越來越悲切,漸漸的語不成聲。的確,最近她的日子過得太不順心。
而黃律師望向我的眼睛裏簡直要放出刀子來。
可也怪,她的視線一轉回我母親身上馬上柔軟下來。她低聲的說:“葉恬,不哭噢,不哭……淺予誤解你,會解釋清楚的……”同時一隻手輕輕的拍著我母親的肩同背。我簡直從來沒有聽過黃律師口中的語氣如此感性過,簡直不敢置信。
我母親還在哭,悲悲切切,不能抑止。
我頭痛欲裂。同時心亂如麻,全是那哭聲鬧的。
為什麼我的母親這麼懂得用哭泣來替自己爭取優勢地位,而我從來都不肯在別人麵前哭泣?我仍是懷疑我並非她親生的。
讓她這麼一哭,我原本準備興師問罪的氣勢低到穀底。
我隻能說:“不管你們有沒有心謀害我,反正,馬上去取消那張巨額保單……還有,把顧盼接走,別再跟我住一起,那麼,我就把前事一筆勾銷,你們走你們的陽關道,我一個人走我的獨木橋……如果你們不肯……”我看了一眼我那仍在悲泣的媽,狠狠心加重語氣:“我就去向警方說出我知道的一切事情!黃律師,你是明白人,你跟她……商量一下吧,盡快給我答複!”
場麵話一摞下,我起身準備閃人。
天色已黑下來了,門外光線昏暗得緊。
還沒到開路燈的時間嗎?這個念頭隻是一閃而逝。一道黑影在門邊一下子閃出,銀光一閃,我下意識的後退,舉起手擋在臉前。
一切如同電光火石般發生,我尚未看清楚發生了什麼事,身體的感覺比思想更快速,右手的劇痛向我傳遞著我受傷了的訊息。
痛,好痛。右臂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了,可是,為什麼那股灼熱的痛感卻固執的侵蝕著我的意識?
眼角的餘光看到黑暗中那冰冷的銀光又再閃起。被痛覺侵蝕的身體原來反應會加倍迅速,我踉蹌的往後退兩步,正好避開那含著殺機的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