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莊淡淡的否定。
“是誰?”顧某凶狠的揮舞著刀子,象是按捺不住立刻要撲上來的樣子。
莊立刻說:“方在飛。”
這三個字仿佛帶著不可思議的魔力,在場的所有人除了莊,包括我,刹那間都象無法呼吸。
顧某最先恢複過來:“方在飛?他還沒死?”他的表情非常之複雜,有憤怒,有懷恨,一張臉陰晴不定,陰戾無比,眼睛裏卻又隱隱的有一絲懼意。
而我的身子止不住的顫抖起來。方在飛?方在飛?他指的,可是我的父親?
不是說,父親在我七歲多不到八歲時,就已經去世?我狐疑向母親望去。
母親由黃律師扶持著站在客廳一角,連嘴唇都是沒有一點血色的蒼白。而莊的聲音,穩定得不帶一絲情緒的在我耳邊響起:“你就這麼確定他該是一個死人嗎?”
顧攜憑沒有答話。他驚疑不定的望著莊亦諧。
莊亦諧慢悠悠的說:“看來方叔一直以來的疑心是對的,他當年偷渡出海時,安排殺手想要取他性命的人,就是你吧。”
我一凜。顧攜憑也是一呆,明顯是措手不及下被人說中的茫然樣子。我飛快的瞥了母親一眼,她一連倒退了兩步,眼睛裏全是彷徨不置信的神情。黃律師緊緊的攙扶著她。
跟著顧攜憑便冷靜下來,冷笑一聲:“千年王八萬年龜,他……他命大也是正常的。為什麼隔這麼多年才來找我?還不敢自己露麵,鬼鬼祟祟的指使個黃口小兒來搞這種小動作。沒種!”神情鄙夷。
莊居然微笑:“小動作與否不要緊,隻要能達到莊伯父的既定目標便可以。”
顧攜憑獰笑:“他的目標?搞到我身敗名裂還不夠?他就是想逼死我顧攜憑對吧?可惜……”他冷冷的揮刀指向莊亦諧:“想要我的命,沒這麼容易。我先拿他的走狗與女兒開刀……”
莊疾聲說:“你的命對莊伯父有什麼用?莊伯父隻是指示我說……”
“說什麼?”顧攜憑陰惻惻的問。
莊放慢了聲音:“他說,他以前的基業,讓你享用也太久了,也該讓你……們”他側頭望了望我母親,“嚐一下失去一切的滋味。”
顧某握刀的手越來越用力,用力得我看到手背上麵綻出青筋。而母親,清冷的聲音響起:“原來……是這樣。攜憑,算啦……”她慢慢走過去攀住顧攜憑的手,“就當是把方家的產業還回去……”
“憑什麼!”顧攜憑狂怒的推開母親,“那是方在飛該給我的賠償……該給我們的賠償!”
黃律師搶過去扶住母親。
在混亂中我卻注意到莊的身子微微的往前傾斜了一下,隨即又挺直身子。我猜他有點兒撐不下去了,之前他一直站得筆直。
他肩上的血倒是慢慢的凝住了,與被刀劃破的襯衫黏在一起,背心好大一片血跡。
不能讓顧攜憑撲過來!撲過來,我與莊肯定是死!
我大聲的吼:“就算要死,能不能讓我做個明白鬼?我爸憑什麼要賠償你們?還有,我爸到底死沒死?當年是怎麼一回事?”
我聽到母親幽幽的歎了一口氣。
而莊飛快的回頭望了一下我。我抓緊時間對他使了個眼色,也不知道他懂不懂得我擠眉弄眼之中的含義。
顧攜憑破口大罵:“你也配來問這些?老子現在就做了你!不,”他倏的又改變了主意,“讓你聽聽你那死鬼老爸有多麼齪齷也好……”
黃律師則說:“這麼多年過去了……”無限唏噓。停一停又說:“葉恬,你那一次就不該再見他……”她指一指顧攜憑。“嫁給方在飛是錯,嫁給顧攜憑……何嚐不是錯。”
顧攜憑切齒:“死同性戀,你就恨你自己沒身為男人吧!”
我要求:“告訴我以前的事!”
母親輕輕的說:“毓秀你來說吧。我們幾個人的事,你最清楚。”
黃律師小心的扶著母親坐到一邊去:“淺予,我跟你母親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我永遠站在她的立場,所以,以前我一直不喜歡你。因為……”她看了看母親,然後咬了咬牙,“你母親並不喜歡你的存在。”
“葉伯父死得很早,葉恬一直與葉伯母相依為命。她一直是我們那裏出名的小美女,從小學到中學……都是校花……”
顧攜憑不耐煩的打斷黃律師:“說重點,不是叫你說你跟恬恬的交情。”
黃律師歎了口氣。
“葉恬什麼都會告訴我。她從小就很多人追,可是葉伯母管得嚴,葉恬讓她管得又乖又單純,所以她一直回避這方麵的事。可是從高二那年起,不知什麼時候,她跟顧攜憑交往了,都不告訴我一聲。”
顧攜憑冷冷的說:“那時候你對她的占有欲就很可怕了,還好當時她沒有告訴你。”
母親幽幽的說:“還是我來說吧……那天毓秀要準備辯論比賽的事,跟她們組的人一起留在學校裏,我就一個人回家,在巷口被一群小流氓堵住了,非要我跟他們出去玩,我正在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攜憑……他來叫那些人滾開。對方自然不聽,他們就打起來了。攜憑一個人打他們四個人,一邊打還一邊叫我快跑不必理他……後來第二天,我就找了個理由沒等毓秀,自己到巷口等他,想跟他說聲謝謝。這樣,我們就認識了……因為攜憑是七中那種學校裏的壞學生,我知道毓秀你最不喜歡這種男生,所以……所以我怕你生氣反對,我就對你隱瞞了這件事。”
顧攜憑的臉上線條也柔和了下來。
母親繼續說:“我跟攜憑在一起了,他挺護著我的。我也不敢讓媽媽知道。後來高三了,媽媽又病了,我覺得……我考上大學也沒錢交學費了,再說,不能把媽媽扔在家裏沒有人照顧吧?我就跟攜憑說我不想上學了。那時攜憑已經畢業了,他沒考上大學,他說不怕,他會去掙錢供我上學……後來,他就告訴我說找到工作了,他一個哥們介紹的,那就是方在飛……淺予,你父親所在的公司。”
“他在公司做什麼,原來我也不太清楚,攜憑就是說做收貨之類的工作。後來他在裏麵混得不錯了,也帶我去他們公司玩……我也不知道方在飛是怎麼注意到我的,有一次攜憑他們幾個哥們一起吃飯,他過來了,還跟我說過兩句話,也僅此於此了……”
黃律師偶爾補充兩句。顧攜憑也會突然的插上幾句。從他們的敘述裏,我慢慢拚湊出故事的原型。
少年的母親在她最美麗的時光裏,遇上了她認為對的人,顧攜憑。也許是因為外婆的家教甚嚴,也許是因為少女對初戀理所當然的羞澀,她對這段感情秘而不宣,連她最好的朋友也不得而知。
秘密的來往並不妨礙她與他的感情飛速加溫。他們也許海誓山盟,也許沒有,但是無疑的,母親認為顧攜憑學業不成而出去工作,有很大程度是因著她的緣故。而後發生的許許多多事情,也是因她而起。這決定了她此後一直對顧持遷就縱容態度。因為她自覺有負顧攜憑。
以顧攜憑的學曆與經曆,能進的公司自然不會是什麼很正規的公司。母親悄悄的跟顧攜憑去過他就業的那間貿易公司。人員雜而江湖是她當時的感想。就是在那裏,我的父親首次遇上了母親。
我能想象得出父親那一刹那的驚豔。母親一直是個美女。從她現在依然如此美麗動人,便可以推想得出她少女時期的風華。父親並沒有流露出他的驚豔,也許有,但母親與顧攜憑都未曾察知。
父親的公司號稱是貿易公司,可是暗地裏卻從事著走私業務。這是顧攜憑說的。我不信,可是莊婉轉證實:“那個時候正是經濟最沒有次序的一個時期。能在那個時期富起來的人,都會打政策法律的擦邊球……”
所以父親的公司,才會雇用顧攜憑那樣的小混混。當然父親也不是什麼高尚人士,這是顧攜憑的點評。我咬住下唇,默不作聲。
顧攜憑從事的工作就是接貨,去公海上驗收一船一船當時緊俏的物資。
危機是什麼時候開始潛伏在暗處的,顧攜憑與母親都沒有預感。那天他再接到出海的任務,這於顧攜憑來說,是一個極尋常的任務,他甚至沒有去向母親告別。可是突然間變生不測,他沒有能回來,一到公海,同行的小三就拿著一管槍,逼著他自己跳進海裏。
顧攜憑說,這一切,都是我父親所指使。他是貪圖母親的美色,才用卑鄙手段讓他自母親身邊消失。他為此受了許多苦,在公海上飄流了兩晚一天,才遇上一隻越南偷渡的難民船把他救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