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軍官走上前稟報。
“哈,陛下頗有太祖風采!”
楊豐接過揭帖,對著麵前這些士紳揮舞著。
後者趕緊歌功頌德,瞬間完成了身份切換,一下子就都成了忠臣義士。
不過皇帝陛下的確又取得一次勝利,但俘斬數千什麼的隻是美化而已,實際上董裕指揮的上遊各軍,在這場戰爭中和陳薦的江北軍一樣,表現明顯沒什麼積極性。陳薦隻是讓操江水師象征性進攻鎮江,但實際上挨了打立刻撤退,他們的基地是瓜洲城,無非就是和鎮江隔著那十裏水麵。
而董裕同樣隻是象征性進攻南京,但遭到守軍的反擊之後立刻又撤回。
他們似乎都在故意看著蘇鬆常鎮這些士紳倒黴……
禍水東移嘛!
不過實際上也沒這麼簡單。
更準確說他們似乎都想看著蘇鬆這些紡織業基地被毀。
蘇鬆毀了,他們那裏的紡織業就崛起了。
這時候的士紳們已經很清楚工商業的價值了,但問題是在紡織業上他們再怎麼競爭,都無法和蘇鬆鬥,最終隻能依附於蘇鬆紡織業上,靠向他們提供糧食和原料分一杯羹,但分一杯羹如何比得上也搞這個?江西,湖廣這些地方的士紳看著蘇鬆士紳靠著紡織業日進鬥金,難道他們不羨慕嗎?盛澤一個小鎮號稱衣被天下,他們不想嗎?
但蘇鬆走的太遠,他們追不上。
而蘇鬆的巨大產能,無數紡織工人,遠超其他地方的紡織技術,都讓他們無法企及。
爭不過人家。
可如果蘇鬆陷入戰亂呢?
他們的機會不就來了?
事實上大明其他各省的紡織業,基本上都被蘇鬆壓製半死不活,他們廉價而且優質的布匹衝垮隻要水運能到達的所有市場,買不盡鬆江布,收不盡魏塘紗,別說其他省,就是臨近的浙江棉紡業效率都遠不及鬆江。而蘇州幾乎大半個城市,都是紡織作坊,這兩家還有無錫,盛澤這些周邊城市,共同組成了一個巨大的紡織業基地,每天源源不斷產出供應整個國家的棉布。
其他地方除非鄉村自己織些土布,剩下真正想跟他們一樣規模化的,隻能在他們的產品衝擊下破產。
山東紡織業的恢複就是咱大清血洗這一帶之後。
目前的山東主要就是充當原料供應商,魯西運河沿線饑民不斷的原因之一就是士紳為蘇鬆紡織業種棉花,而不是種糧食。
但他們不想自己搞紡織嗎?
還不是競爭不過蘇鬆,隻能退而充當原料供應商。
現在楊豐做的這些,對於其他地方士紳來說,真的不是壞事,就像福建因為海上貿易的競爭,已經在腳踩兩隻船一樣,上遊士紳也意識到蘇鬆倒黴,對他們來說就是機會,這種情況下他們更願意坐視下去。這樣一則避免把楊豐吸引過去替蘇鬆士紳當替死鬼,二則趁機發展自己的紡織業,像江西湖廣這些地方,蘇鬆有的條件他們都有。
需要的隻是擺脫蘇鬆的壓製。
現在很完美。
當然,蘇鬆士紳也不傻。
無錫,錫山,龍光塔。
“這才是飛來橫禍,早知道這樣,還不如不打這仗,如今銀子花了,還是什麼都沒保住,反而讓自己斷了退路!”
前湖廣提學副使,無錫鄒家目前的核心鄒迪光,看著遠處硝煙彌漫的戰場哀歎著。
的確是飛來橫禍啊!
他那座著名的愚公穀園剛剛建成,原本想著以後就在這座占地五十畝的園林裏麵寫寫戲曲,守著小美婢們,然後和那些文士們詩詞歌賦,就這樣快快樂樂的過下半輩子,結果突然就噩夢降臨了。此刻站在這座高塔之上,眺望實際上很近的洋溪河戰場,他就忍不住有種想仰天長歎的衝動……
天禍大明,生此妖孽啊!
好端端的清白世道,一下子就妖氛籠罩了。
更重要的是,反抗的結果好像得不償失啊。
“都是廢物,花了那麼多銀子,到頭來居然連一支偏師都敵不過,顧伯升紙上談兵,就不該用他帶兵,他懂什麼帶兵,黃口孺子,誤國誤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