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看不見的真實(四)(1 / 3)

“阿爾比昂佬那裏有什麼動靜?”

刀叉切割開牛排,優雅的動作透著尊貴和洗練,肉汁滲出來在白色餐盤上染出豔麗的鮮紅。

享受午餐的王太子一臉輕鬆,仿佛在詢問明天的天氣。

“目前還很平靜,看起來‘那些家夥’不但消滅了前去偵察的部隊,還對異端和異教徒隱瞞了相關信息。”

陸軍大臣之子盧瓦.德.泰利耶侯爵放下餐具,恭敬的欠欠身子,相對於在黎塞留麵前唯唯諾諾的父親,年輕氣盛的盧瓦性格頗為張揚,被王太子任命為新軍改革負責人後,更是用一係列舉動為自己贏得了“冷酷無情、倨傲無禮”的評價。但此人絕非浮誇傲慢的庸才,在整個陸軍改革過程中,他用事實證明自己遠比其父優秀的多。某次,他派出的戰爭專員和督軍在巡查各處駐軍人數時,發現貝爾-艾爾的駐軍虛報人數,臨時找平民來冒充士兵的情況。駐軍上尉當場被開除,當地總督和鎮長,以及充數的平民都受到了嚴厲處罰。

在王太子諸多心腹之中,盧瓦一手監管軍事監察體係和情報收集,任何流入其耳中的專員和督軍勾結財團受賄舞弊的傳聞一經查實,都會被迅速處理,涉案人通常會神奇地“人間蒸發”例如敦刻爾克專員阿爾伯特。這個堪稱暴戾的管理體係得到了王太子的全力支持,任何關於盧瓦的控告不論真假,都被他堅定的擋了回去。

除了監管貪腐,盧瓦對軍官的能力也高度關注,他借鑒提坦斯的管理方式,將軍官們的軍事理論和技能納入監察環節。軍官們吃驚地發現,如果無法通過定期專業考試,他們將被迫賣掉自己的職務。一時間,之前無人問津的軍事理論著作被掃蕩一空,如前朝大將馬內特的《戰爭藝術》(Les.Travaux.de.Mars)被一版再版,頗有洛陽紙貴之勢。

公平客觀地說,王太子新軍能改革成功,盧瓦有一半功勞。能享受與王太子共進午餐的殊榮,並參與討論種種隱秘之事也是對他的肯定和信任。

享受同等待遇的還有其他幾人尼古拉斯.卡蒂納準將、塞巴斯汀.沃邦準將、安德烈.馬奇諾子爵、簡.馬汀內中校。

他們都是王太子的得力助手,並且有著出色的才幹,像沃邦準將就被尊稱為“工程兵之父”,是傑出的防守戰略推崇者兼大師,善於築壘作戰的同時也善於攻克築壘防禦體係。在之前陶格夫匹爾斯攻防戰之中,麵對誰看了都會發怵的塹壕工事,沃邦就下令工兵挖掘戰壕推進至鏈球式投擲炸彈的射程內,由擲彈兵進行榴彈覆蓋,一舉攻克了這座交通樞紐。其它如卡蒂納準將、馬汀內中校也都是驍勇的戰將,馬奇諾子爵則在軍中有著廣泛的人脈。

今天他們在這裏齊聚一堂,可不是來享受前線難得一見的美食,而是要討論足以轟動世界的大事。

“是嗎……”

王太子拿起餐巾擦了擦嘴,漫不經心地說到:

“這樣也好,如此一來,我們就能比較輕鬆地抓到異端和異教徒相互勾結的證據了。”

阿爾比昂和羅斯聯合公國私下展開談判,打算結束戰爭這樣的消息在最初聽來簡直是個笑話,沒有誰去相信這個荒謬的訊息。但當對方說出“彼得.施特拉塞號”的試航時間及其航線時,事情開始變得不一樣了。

齊柏林級二號艦的試航日期還算是公開情報,但其航線卻隻有財團內部人士和海軍知道,如果沒有一定的身份地位不可能接觸到相關情報。不過如此一來除了實際探查一番,也沒有驗證其所說的是真是假的辦法。最後抱著將信將疑的態度,派出了一小隊獅鷲騎士前往偵察,結果那支部隊在指出的秘密航線上發現了彼得.施特拉塞號之後,很快就失去了聯係,也沒有人回來。

當時所有人第一反應都是“陷阱”,作為經常被財團坑的一群人,冒出這樣的想法可謂極其自然。但接下來先是潛伏在阿爾比昂軍營裏的探子回報說發現獸人在指揮帳篷裏出沒,再是財團異乎尋常的老實起來……種種異象都顯示,財團、阿爾比昂、羅斯聯合公國三方正在進行什麼不為人知的陰謀,很有可能就是被反複提及的和平談判,可能性至少有八成。

如果理應隻存在笑話裏的事情是真的,事情將完全改觀。

阿爾比昂或許可以將責任推脫為“部分人的獨斷”,並且處分參與談判者來做切割,但若要徹底追究此事,很可能會造成查理曼和阿爾比昂徹底翻臉。此外,這樁事情再怎麼洗,也無法改變這是阿爾比昂的大醜聞的事實,將引起盟軍內部不穩,光是私下接觸異教徒這一點,就很可能引發教會和其它國家的外交幹涉。

因此,為謀求利益最大化,最好是抓住無可辯駁的證據,但不予以公開。以此要挾阿爾比昂,在不引起聯軍分裂的前提下,盡可能為查理曼和王太子自己攫取利益。

“畢竟我們的背後還有一個虎視眈眈的敵人。”

馬奇諾子爵咽下鵝肝醬,用絲毫不見火氣的平靜語調提醒欠缺政治嗅覺的軍人們,餘光偷偷掃了一圈周圍,再次確認駐奧斯托利亞最高軍事長官、奧斯托利亞陸軍總參謀長赫岑道夫男爵沒有與會後,心裏稍稍平靜了一點。

不知道是身為二鬼子的特性,還是氣候和飲食上的原因,奧斯托利亞地區出身的貴族裏,中二、憤青、暴君的比例似乎格外高,連V.E財團總裁都在一次聚會上說出“奧斯托利亞遲早會出一個把全世界卷入戰火的小胡子下士”這樣不明覺厲的笑話。或許這隻是個笑話,但奧斯托利亞的確是專門出產此類人等的地方,已經死了的海瑙,還活著的赫岑道夫都是這類人。

弗朗茨.康拉德.德.赫岑道夫男爵,知名的保守派人士,狂熱的社會達爾文主義者和教徒,深信人類和獸人、教徒和異教徒、異端的“總決戰”必將到來。查理曼國內無處不在的財團力量令男爵很是煩惱,他認為“奸商集團”會削弱查理曼的力量,有朝一日會建立一個新的國家取而代之。赫岑道夫的對策是設法吞並盡可能多的土地和異民族首先是獸人從而削弱財團在國內的影響力。赫岑道夫始終積極鼓吹要發動“對邪惡奸商集團的預防性戰爭”,僅一年時間,他就25次主張對財團發動“預防性戰爭”。如果現在他在這裏,那麼又將增加一次。

馬奇諾子爵並不認為赫岑道夫對財團的看法有什麼偏差,不論財團的終極目標是什麼,他們都已經從方方麵麵改變查理曼,政治、經濟、軍事、教育、公共建設……隻要被財團認為是有利可圖的,都會遭到無情的入侵,最終落入財團的掌控,反過來這又增加了他們的影響力……時至今日,查理曼與其說是國王治下的國家,不如說是王族和財團共同經營的國家貼切些。若放任發展,財團必定會在“某個合適的時機”朝王國背後捅上一刀,徹底改變這個國家的政體。

話雖如此,貿然對財團開戰也絕非明智之舉,先不提財團高深莫測的軍事力量,及其盟友海軍和提坦斯的存在。光查理曼周圍那一群虎視眈眈的鄰國就讓王太子他們無法放開手腳,一旦無法快速徹底解決財團,還把外國勢力給招來,那可就不堪設想了。

所以,子爵的策略是穩住財團,和外國勢力達成某種妥協,或者要挾他們不得幹涉國內的政治變動,同時在國內積蓄實力,時機成熟時,引誘財團搶先動手,然後展開反擊。

這種思想就政治理論層麵來說,沒有錯誤,其在物質層麵的表現就是子爵的各種外交活動,以及……一條防線。

“七日戰爭”中出彩的是提坦斯,私底下大家卻都風聞了一些關於財團私人軍隊的消息,盡管是些模糊不清的傳言,但通過幾次交手,王太子一派對財團私軍的戰鬥力還是相當忌憚的。在關於壓製財團,特別是其軍事力量的問題上,意見大致分為兩派或者說兩個極端。

一派是以赫岑道夫男爵這樣的好戰份子和軍事貴族為首的“主動進攻派”,這群人將“大規模進攻”理念奉為經典的軍事思想,鼓吹“預防性戰爭”的同時,將軍人的榮譽感上升到了一個不切實際的高度不但輕視野戰炮兵的火力掩護,還迂腐的認為步兵在工事、排槍齊射、步兵炮麵前跑步前進都是對軍人榮耀的一種侮辱。這幫人製定出來的戰略非常簡單,就是“進攻、進攻、再進攻”、“進攻就是最好的防禦”、“迎著刺刀和大炮前進才是真正的勇士,隻有膽小鬼才躲在壕溝裏。”

他們全然不顧裏加城下麵對堅固的築壘體係,進攻方除了遺屍而逃,絲毫未能取得進展的事實,一味沉浸在奪取陶格夫匹爾斯的勝利之中,卻絲毫沒有認真深入研究其中的前因後果。成天攛掇王太子從亞爾薩斯和洛林塔行省邊境調集部隊,尋求有利機會發起主動攻擊,卻忽略財團在當地經營多年,耳目眾多,且很有可能偷偷摸摸的設置了防禦設施。麵對有準備的防禦體係,貿然進攻和自殺無異。

與之相對的,則是以馬奇諾子爵和沃邦準將為首,推崇防禦戰略的“理性防禦派”。

在子爵看來,自從火槍、火炮、塹壕防禦體係出現以來的一係列戰爭都證明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堅固的永備防禦工事和要塞的優越性,在強大炮火的掩護下,它們能給攻擊部隊造成巨大的損失,讓任何來犯之敵在碉堡和塹壕前流幹最後一滴血。據此,子爵認為,最好沿著亞爾薩斯和洛林塔建設由一係列要塞構成的戰略防線抵禦財團攻擊力強大、但兵力有限的突擊,在占據“第一槍是對方打響”的道德高地,束縛住海軍和提坦斯手腳的同時,在預定的陣地上用旺盛的火力對來犯之敵進行打擊,如同一個血巨型磨盤一樣,用炮火將敵人的軍事力量碾碎,在完成動員後發動反擊,徹底摧毀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