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立下目標之人早已亡故,如今的教會不過是遵循早已畫好的藍圖向設定好的最終目標前進。他們隻要遵從前人製定的目標和規則,專心致誌地團結在一起,忠實履行自己被賦予的職責即可。然而隨著聖職衣的完成、亞爾夫海姆的崛起,教會開始逐漸迷失方向。掌握實現目標的最終手段和前所未見的敵人——這讓未來藍圖前所未有的模糊起來。到底是繼續完成前人設定的目標這,實現“由人類完全支配的世界”,還是臣服於空前強大的絕對力量,抑或暫時蟄伏,對計劃和藍圖做出修正之後重新出發——為了從無數分歧的未來中選擇出正確的道路,不同的意見與思考轉化為紛爭和撕裂,教會本身的凝聚力正逐漸衰退,各個派係也開始在台麵下互相撕逼扯後腿。要不是大敵當前,恐怕教會的內部紛爭已經升級為各個派係自立門戶,然後以“討伐異端”為名展開血腥的內戰了吧。
更何況,教會本身也存在組織老朽化的問題。
任何組織——宗教、政黨、國家——如果在長達數百年的時間裏無視周遭情勢、文化、技術、價值觀和思想的變化,對組織的理念不做任何相應的調整與修改,難免發生教條主義的思想僵硬現象,導致整個組織與時代脫節。最終或是因為僵硬的教條失去凝聚力和吸引力,導致組織自行消散,或是被卷入時代的浪潮,以血腥的方式謝幕。
“李林的出現多少給世界帶來了一些變化,緩和了整個世界的僵硬。不過那是為了把一切拖進更加僵硬的循環而做的鋪墊。老實說,他所謂的理想世界已經不是僵硬不僵硬的問題了,而是把整個世界變成一具慢慢腐朽的屍體。”
“你認為羅蘭能改變這種情況?”
“也許會,也許不會。所謂可能性,所謂希望,本來就是飄渺又不確定的。不過,我覺得羅蘭或許能夠改變。”
“……簡直不負責任。”
“或許是這樣沒錯。可要是連一點希望和可能性都看不到,那就真成了萬劫不複的地獄了。”
傳說中地獄的大門上篆刻著一句話:凡進入此門者,必須舍棄一切希望。
看不見希望的人世,和永無天日的地獄,兩者之間有何區別?
“我的確曾經是龍族的公主,可與整個世界、與母神、與現任神意代行者相比,我也不過是個小人物。”
法芙娜自嘲般的苦笑著,竊聽術式將帳篷內壓抑的喘息送入她的耳朵。
“或許壽命比你們人類更長,見聞和經曆比你們要多,身體強度、體力和瑪那感應能力上也要強上不少。可也僅僅如此罷了。‘改變這個一成不變的世界’、‘打破詛咒一樣的命運’——我的腦子裏雖然有過這種念頭,可我卻一直沒有勇氣像羅蘭、密涅瓦、格洛莉婭、薇妮婭他們一樣舉起反旗,向別人給自己決定的命運說‘不’。所以就算對周遭事物有所不滿,我也無可奈何。這就是我比不上他們的地方,也是吸引我的地方。看著羅蘭,我就不禁想著我要在他們的身邊率先見證改變,見證一個國家的——又或是整個世界的改變。”
家人不是敵人、不是間諜、不是警戒的對象;
“人”不是棋子,國民不是工具,不是數字,不是符號;
幸福不是別人給你的一張寫滿行程的表格,而是自己去親手奮鬥、努力之後,親手掌握在手中;
如果有那樣的世界,想要看一看,想要走進那樣的世界。
“你說的話……我能夠理解,又無法理解。”
狄安娜垂下視線。
“首先,在打倒李林之前,這一切都隻是你們單純的想法。其次……就算改變了世界,未必也能得到好的結果。”
改變並不總能得到好的結果。曆史上心懷遠大誌向,被所有人報以期待,最終卻以被人詛咒,甚至被推上斷頭台,以悲劇收場的改革並不少見。
即便懷有期待,即便心懷希望,結果卻未必順遂人願。
“如果你們最終帶來的改變並未產生預期的成果,所有人都唾棄你們、詛咒你們,喊著‘這樣還不如讓李林建立起理想國’,要你們承擔起所有責任的時候,你們又該如何自處?難道要向失去理智的民眾獻出自己的首級嗎?”
“真要是那樣,我們就交出權力,讓其他更有能力的人來解決我們解決不了的問題。”
“什麼?!這……哪有這樣的事情,所謂國家,所謂王族責任可是……!!”
法芙娜朝慌亂的狄安娜露出淺淺一笑,無畏地說到:
“所謂民主主義啊,就是這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