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的唯一價值就是準備戰爭。”
享受著下午茶的皇帝如此說到。
如果說話的不是皇帝,僅憑這一句略顯輕佻的發言便可斷定此人不是戰爭狂便是說話不負責任之人。
正因為發言的是皇帝,話語中的份量才格外真實。
以史為鑒,不難發現,從來沒有誰將各種人為製定的規則當成神聖不可侵犯之物,而很不幸的,所謂和平絕大多數都是靠人為製定的規則、條約、協議來維持的——最起碼表麵上是如此——眾所周知,國家之間簽訂協議唯一的目的就是在未來某個時候撕毀協議。換言之,所謂“和平的唯一價值是準備戰爭”這句話從曆史宏觀角度來講,其實沒有任何問題。
放在眼下講,也一樣沒有問題。
所有與會國家在共同會議召開前就已經明確了對此次會議及相關協議的定性,那就是“為必然到來的大戰爭取時間”。
包括帝國在內,沒有任何國家對世界大戰的到來抱有疑問和僥幸。為了迎接這場戰爭,大家需要充足的時間來完成準備工作。而大家通過協商、妥協、交易、爭辯,最終爭取到用於完成備戰工作的時間,便是未來十至二十年“和平安寧的日子”。
以時間跨度來說並不算長,不過也足以讓一代人成長。即便這和平是轉瞬即逝的虛偽光陰,依然有值得守護的價值。
盡管目的不同,李林和羅蘭卻在這件事情上達成共識。聯係到兩人長久以來的恩怨和各自行事風格的差異,不禁讓人唏噓不已。
隻是他們之間的共識也僅限於大方向,即“有必要守護這段和平”,具體方向,或者說“如何守護和平”這個課題上,兩個人從來就沒尿到一個壺裏去過。
羅蘭傾向於培養人們的責任感和將戰爭視為禁忌的道德觀念,李林則傾向於以武力和政治手段來壓製一切會破壞和平的行為和勢力。
“羅蘭的想法也不能用‘天真’、‘理想化’一概而論,要真正守住長久的和平,對人心的教化和培養是必不可少的。能培養出一代人對維持和平的責任感,便已經是了不起的成就,能培養出能長久延續的和平價值觀更是前無古人的偉業。這一點其實和我們的長期目標並不衝突。不過那是遙遠未來的事情。”
茶杯擱回瓷碟裏,皇帝以符合其身份的威嚴聲音說到:
“現在的重點是最大限度利用‘非戰時期’,充實國力和軍隊,為此必須確保新秩序的穩定和權威,任何試圖挑戰新秩序的行為——不管多麼微小——都必須徹底給予其足夠的教訓,讓他們以後在搞事情之前先想清楚,自己的行為可能會招來什麼樣的可怕後果。”
簡而言之,便是殺雞儆猴。
會不會有哪個不開眼的家夥跳出來挑戰新秩序?一般正常人篤定不會想要嚐試這種最慘烈的自殺方式,遑論整天計算利益得失的政客。然而絕大多數智慧生物,終究是被感情支配的動物,公式、方程式可以解釋問題,但沒有人能徹底撇開感情,以純粹的理性去看待和解決問題。
有人畏懼,有人仰賴,有人憎恨,有人執著——所有人都被感情所驅使,順著衝動做出不合理又毫無意義的行為,不光是個人,放大到國家層麵也經常可以見到這樣的案例。
如今又有人想要重複過去的錯誤了。
這次想要冒險試錯的,是羅斯聯合公國。
公國擁有一種……可以稱之為執拗亦或偏執的特質,那就是一旦盯上某個獵物,不把那個獵物吃進肚子決不罷休。
這一特質在其對暖水港的追求和對拉普蘭的常年戰爭中顯得格外突出。尋求暖水港是基於其地理條件和海軍發展需求之上形成的夙願,對拉普蘭的戰爭則是在舊吉爾曼尼亞王國滅亡後,人類——獸人兩大陣營爭霸的舞台便一直是拉普蘭。作為東西方兩大強權擴張之路必經的交通要道,拉普蘭正是雙方爭奪最激烈的區域。
隻要拉普蘭還在人類陣營裏,那麼人類陣營不但能從陸地上威脅公國最重要的產糧區——基輔至哈爾科夫的穀倉地帶,還可以從海路輸送兵員物資至卡累利阿地峽及維堡要塞,直接威脅公國首都——聖彼得堡。反過來,如果公國掌握拉普蘭,不但解除了後顧之憂,還掌握進攻人類陣營腹地的橋頭堡,甚至可以組建船隊沿海岸線南下,在戰線後方發起登陸夾擊。
在查理曼覆滅,帝國崛起之後,拉普蘭的重要性非但沒有下降,反而因為其地理位置可使帝國陷入兩線作戰的困局,變得更加重要了。有鑒於帝國長程攻擊武器的優勢及大規模機械化部隊快速穿插包抄戰術在實戰中展現出的威力,公國基於自身安全及利益,迫切希望吞並拉普蘭,或是將其置於控製之下,以便確保和帝國之間的戰略縱深。然而這一企圖在共同會議上遭到包括阿爾比昂王國在內的整個國際社會的一致反對,在強大的壓力下,公國不得不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