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痛心(2 / 2)

千機實在不喜這個整日裏板著一張臉的小婦人,卻又記掛著雲愁說過的話,並未出手,隻瞪著眼睛去看她。

薑妄不懂望心在說什麼,隻是見千機麵色不虞的瞧著望心,以為是望心要動手,覆手一揮便從袖中飛出幾根細密的針來。

千機見她出手,從袖中取出峨眉刺來當下那一排細針,眾人被薑妄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到,慌亂的跌在了地上。

千機收了峨眉刺,上前抓住薑妄的手道:“阿妄,往後沒有我的允許,不可以動手哦。”

薑妄蹙眉,半晌不情不願道:“好。”

和羲方才也被嚇到,好在身後的冬稟扶著她,才沒有同其它幾人一般跌坐在地上。

“去為郡主換一身水紅色的衣裙來。”她吩咐身後的婢女道,隨即又上前了幾步,欲去拉薑妄的手,待手伸出來薑妄往後退了一步,她訕訕的抽回了手,滿是愧疚道:“妄兒,是母親的錯,竟沒有問問你喜歡什麼樣的衣裙。”

下人很快拿回來一套水紅色繡百鳥的衣裙,千機拿起,為薑妄穿上,又扶著她去妝台前挽了個垂鬟分肖髻。

銅鏡裏的小人兒皮膚雪白,唇色殷紅,可愛得緊。

千機捏捏她的臉,誇道:“真好看,起來給我轉個圈,叫我瞧瞧這一身衣裙。”她牽著薑妄起身,又拉著薑妄轉了個圈。

和羲在一旁瞧著,心中既覺溫馨,又感心酸,若是那十餘年陪在身邊的是她這個母親,想必今日同她這般親密的便是自己。

她接過下人捧著的內夾絨紅狐皮大氅,遞給千機,柔聲道:“外頭天冷,給妄兒披上吧。”

千機接過大氅,拿在手中摸了摸,確實不錯,是她往日裏買不起的東西。

她為薑妄係上大氅,又叮囑道:“待會是要入宮,萬不可發脾氣,好麼?”

和羲在一旁聽著,倒是對千機印象不錯。

又等薑妄用了膳,眾人才出府去。

上了馬車,怕入宮出差錯,又怕薑妄覺著委屈,和羲咬文嚼字,小心翼翼叮囑道:“皇宮內規矩繁多,當然,也不必樣樣遵守,你皇祖母與舅舅掛念你的很,若是,若是待會他們想親近親近你,你也不要發脾氣,她們都是極好極好的人。”

薑妄低頭玩著腰間掛著的佩玉,一副全然不關她事的模樣,千機在一旁杵著頭看和羲,忽然笑出聲來。

“你看不出來麼?阿妄她聽不懂。”

薑妄抬頭望她,道:“我懂。”

千機笑著點頭,哄她道:“好好好,我知道你懂。”

和羲瞧著薑妄,心中咯噔一下,怯聲道:“什麼問題?”

“她不懂通人情的,也不是說不通,隻是感知的慢,你知道為什麼麼?”千機說著,眸帶譏諷去看和羲。

和羲搖頭,茫然道:“我以為,薑,薑樓主會看顧好她的。”

“薑老頭自然待她如珠如寶,捧在手心怕摔,含在嘴裏怕化的。不過,薑老頭是在五年前才找到她的。你不記得了?你帶著她逃走,卻又把她丟在半道。”

和羲怔住,想起當年,淚水奪眶而出。

她往漠北潛逃,手無寸鐵還帶著個尚在繈褓裏的薑妄,又因身份特殊,很快便被漠北蠻族盯上了。

她歇息在客棧時,漠北人找上了門,她無奈隻好留下薑妄,自己孤身一人去引開追兵,誰知一直暗中保護他的薑潮以為她是帶著薑妄走的,跟了上去,等薑潮發現薑妄不在時回頭來尋,薑妄已經不見了。

就這樣,陰差陽錯,和羲以為薑妄在薑潮手裏,薑潮卻以為薑妄被和羲帶走了。

“我並非是,是將她扔在半道,我以為是薑樓主帶走了她!”和羲情緒激動,捂著心口哭道。

“她被藥王穀的鬼醫無滅撿回去了,唔,當了藥人。知道什麼叫藥人麼?就是關在山洞裏,從來不放出去,整日的試藥,毒藥,補藥,各種各樣的藥。還有,還要紮針,全身上下都紮滿細針,你大概都想不到,一個人身上能紮這麼多針,到現在,她的背上還全是針眼呢。這樣的日子,她過了八年,八年內她見到的生人,隻有我呢。”

千機忽視她的眼淚,雲淡風輕的說著,手中比劃的有模有樣,那樣殘忍須臾的時候,她竟能波瀾不驚的出口。

和羲聽得痛心,哭的幾乎要暈過去,千機笑著貼近她,聲音沉沉道:“覺得難過麼?這都是你的錯啊。你瞧,我的阿妄生得多漂亮,她本該如你一樣,住在華貴的府邸裏,身邊奴仆簇擁,舉手投足都是尊貴。”

千機眸光一轉,眼中滲出無邊的恨意來“但她如今,連如何表達自己的感情都不知道!她命中唯一的那點微光,待她如命的父親,都被你給氣死了!”

外麵不知何時又下起了雪,那夾帶著雪花片的寒風仿佛穿透了馬車,直直吹進了和羲心裏,叫她渾身冰涼。

她的麵前,少女一臉天真,隔著花窗去瞧外頭的景象,也不知看到了什麼,她的唇角彎了彎。和羲忽然心疼的厲害,疼得她叫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