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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小北在電話那頭的聲音有氣無力，讓王一心的心一下子墜入深淵。
“安天秤明天下午要來海參葳……”崔小北的聲音都變了調。安天秤是安天下的姐姐，安家龍騰經貿公司真正的當家人物。崔小北以乖巧和單純贏得安家上下的喜愛，加上她沒有心機又細心勤儉，安父便把此次境外訂貨的財務大權交到她手上。崔小北因此有機會挪用貨款並把私貨混進安家的車隊中。龍騰公司多年的關係，忽然出現貨物過不了境的情況，頓另安天秤生疑。崔小北必竟從未做過這樣的事，此時完全失了主張。
“會有什麼後果。”王一心這次的語氣倒先冷靜下來了。
“二，二百萬。”
是啊，崔小北製造的二百萬的大洞，如若……，安天下對崔小北感情再深又能如何。
“堵上二百萬的窟窿就可以了麼，你怎麼解釋那箱貨。”王一心說。
“安家也經常為其它人代理貨物過境，到時候我可以說是你委托龍騰代理西紅柿過境。”
王一心很想說：沒關係，我去弄二百萬。可是舌根發硬，說不出來。她腦中計算著晟億家具公司帳上的流動資金不過二十萬而已，兩家賣場也湊不到十萬，她一下子連五十萬都拿不出來。
電話那頭傳來崔小北因緊張過度而斷斷續續的呼吸聲：“姐姐。”她在大喜或大悲時都會這樣稱呼王一心，“去找你哥哥。”
王一心下意識的搖頭，這種事情怎麼能讓哥哥知道。“他也沒有二百萬。”王一心的語氣生硬。
“他的朋友們能拿出來。”
王一心默不作聲。以哥哥現在的位置，會有人願意幫忙的。可是後果是什麼呢。難道要從自己這裏把他拉下水去麼。再說，哥哥若知道這樣的事，絕對不會同意。
事情若已經到了最壞的一步，也要盡量減少損失。
王一心無意識的說：“若拿不出二百萬，就讓我一個人承擔後果。”
“你怎麼承擔，首先我這裏你就承擔不了！”崔小北激動起來。“王一心！放下你的狗屁原則！你去求人！求你哥哥！我們誰都不能完蛋！”
“等我電話。”王一心按掉電話直挺挺地立在辦公室門前。
我會求人的，但絕不是我哥哥。王一心轉手給張浩打電話。“幫我約邱叔，今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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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點。
又是黃金海岸，這個老東西隻認識這個地方麼？
王一心坐在車裏看著黃金海岸的大門，副駕座位上的張浩靠近她，在她在身上聞聞：“也沒有酒味，怎麼看你象喝醉了一樣。”
王一心轉過頭貼近張浩的臉用玩笑地口氣說：“我吸大麻了。”
浩兒的臉色立即冷下來，她氣惱又心痛地說：“嗬~，大麻算什麼，你怎麼不直接喝老鼠藥。”
王一心依然微笑：“浩兒，你說我為什麼要拚命賺錢來著，我忽然忘了我拚命的目標。”
張浩兒沉默不語，她們十四歲時的目標，早已被她們刻意忘掉。現在為什麼又要說。
王一心笑著說：“賺到錢又能如何，即使有了很多錢我也不知道可以做什麼，對什麼都失去興趣了。”
張浩兒認真地看著王一心，她太了解她了。張浩兒想了想後露出笑容：“有啊，我們還有那麼多地方沒看過，等你賺夠了錢，我們一起去轉遍全世界。”
“如果我賺不到錢呢。”
“那也不會太糟糕，你還可以去嫁人。”
“如果我賺到錢了呢，你真的會陪我轉遍全世界？”
張浩兒收起笑容，很認真地回答：“會。我陪著你。”張浩兒就是這樣聰明的人，總是能從王一心的玩笑中聽出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
王一心笑起來，把她們的對話依然當成玩笑化解。她轉過頭看車窗外，黃金海岸門前燈光印著王一心已經泛出淚光的眼睛。浩兒的話對她再不是安慰，那已經成了一種針芒一樣的痛。
“等我~。”王一心輕輕地說了一句，開門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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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著黃金海岸半球形的樓梯向上，王一心走去三樓邱叔訂好的房間。
她進入後，服務員從外麵關上門。隨著鎖門的聲音，王一心的心也停跳了一拍。
這是一間奇大的包房，頭頂是金光燦燦的豪華圓形吊燈。邱叔竟然已經洗好澡，穿著浴服坐在床上。
王一心的目光從邱叔身上移到坐在邱叔對麵床上的男人，那男人也是四五十歲的模樣，此時也穿著浴服。她沒想到邱叔會讓另外的人在。那原來想好的話，還要不要直接說呢？
王一心一步一步向邱叔走去，她故意露出輕鬆調皮模樣，邱叔在她幾乎走到身邊時，才故做發現她的樣子。
“哎呀，這麼早就到了。主動和被動就是不同啊。”邱叔的小眼睛閃著精光。
“有求於人當然要早早到。”王一心頑皮地笑。心裏卻暗道，再早也沒有你這隻老狐狸早。
邱叔指著王一心對另一個男人說：“看看這個，怎麼樣？”
那男人隻管上下打量王一心，連個正式的招呼都沒給。王一心很久沒有受過這種輕蔑，一些氣憤情緒頓時升騰。
邱叔繼續對那男人講：“她才比我兒子大三歲。可是小老板呢。”
“嗬~，不敢。”王一心接過話，“我哪裏算得上老板，耍小把式活命罷了。在你們這些大老板麵前我就是一隻蟲，還得靠你們幫忙照顧。”
邱叔笑了幾聲，笑聲象從噪子眼裏哼出來的一樣：“嘴都變甜了。真有事求我？”
王一心眼睛又看向另一人，心中不斷思討著，想必此人一定是邱叔心腹之人，不然也不會讓他在這裏吧。即使不是如此，我也沒有時間耽擱猶豫。
“怎麼，有難言之隱？”邱叔見她講話忽然不痛快了，便好奇地問。
王一心抬頭看向邱叔。自己再多長一百個心眼都不會是這個老狐狸的對手。不如就直接說出來，看他什麼反應。
主意已定，王一心立即語氣清郎：“確實不好開口~，這次是來求邱叔救命的，請邱叔幫我。我在明天上午之前需要二百萬。希望邱叔借給我，我會在一年內還給你，四分利。”
老狐狸顯然是沒想到，他的小眼睛立即圓睜。
王一心馬不停蹄地繼續說：“我把我的家具公司還有兩個小賣場都壓給你，還有兩輛車和一套房子。這是我名下所有財產了。雖然不多，邱叔卻可信任我。”
“二百萬~。”邱叔在停頓了片刻後看向他的朋友。那朋友的表情就象聽到一個可笑的笑話。
邱叔再轉過頭看王一心時也已經嘲諷地笑起來：“你要幹什麼。”
“我說了是求你救命。”
“不想告訴我？”
“我不瞞你。~是我訂了一批貨，要先付款，我實在搞不到，可合同都簽了。”
“什麼貨。”
“家具。”
“撒謊。”
王一心停頓了一會兒，臉色沮喪地說：“我就知道騙不了邱叔，確實不是家具，其實是汽車。你千萬別讓我汽車公司的老板知道，不然我蹲十年都出不來。是我活該，太貪心。我私賣了二十台車，一時之念合同都簽了。我需要這筆錢從廠家發車。”
“廠家怎麼會私自發車給個人呢？”邱叔還是半信半疑。
“我和公司財務人員沆瀣一氣，利用公司名義半路卸車……”
“既然你有財務人員做內應，為什麼不挪公司的錢。”
“這就是人算不如天算，公司帳上恰恰現金不足了。所以我才立即來讓邱叔救命。”
邱叔沒有言語，他的發財之路多在房地產上，對汽車行業並不十分了解。聽了王一心的話又一時聽不出什麼漏洞。
過了一會兒他哈哈笑著看向他的朋友：“聽到沒有，這可是個絕頂聰明的小孩。就是太狂妄大膽了。”
那個一直一言不發的人對王一心的眼神不知何時竟不再輕蔑了，相反眼睛裏開始是不能質信的驚訝。他笑了，說了第一句話：“很特別呢~。”
王一心的脊背開始發冷，她忽然想起在她身後被鎖上的門。不過她的表情卻愈發沉穩和平靜。從童年開始的十年磨難，已經讓她不再懼怕麵對任何人。
邱叔站起來，走到桌子前拿起一個茶杯把玩，然後在桌上一下一下地敲著。
“竟然開口就向我要二百萬。我們有這麼親近麼。”
“不知為什麼，一有事情我便想到邱叔了。不知不覺中就對你很依賴。”王一心的聲音溫柔的連她自己都厭惡，今晚她決定豁出去了。
“忘了你耍我多少次了麼。”老狐狸冷笑。
“我哪裏有。”
“利用我把你的死黨的工作辦到市政府去。最後就悄悄給我送來五萬塊錢打發我。”
“呀，我知道那點錢對邱叔不算什麼。可是卻是我們盡的最大努力了……”
“還跟我兜圈子？”邱叔打斷她的話。
王一心不言語了，這都是些再明顯不過的事。邱叔曾經為了換得她的主動，直接說出願意出五十萬為她購置一套房子做為籌碼。不過竟還是連一點腥都沒沾到。今天的這番對話，才知道五十萬對於王一心確實不算什麼誘惑。
這些男人為什麼就對得不到的東西下大血本，那些名模國際夜總會裏的漂亮模特，不是花兩千元就可以睡麼。王一心在心裏歎了一口氣，默默想著那句話：越是得不到的越可貴。對付風liu男人尤其如此。
那麼對付老狐狸呢，這些會有多適用？
“你多大~。”那邊的陌生男人忽然開口慢條斯理地問了今晚的第二句話。這樣的問題與語氣讓王一心不舒服，似乎緊跟著就會問你戀愛幾次、是否處女，象在檢驗一件玩物是否合格一樣。王一心努力壓住火氣，她不回頭看那男人麵向邱叔說：“23。”
“什麼？”那男人故意重複。
王一心隻好轉過頭來對著他咧嘴露出笑容，大聲地說：“23。”你算什麼東西，你真當我是好汙辱麼。
那男人問了這個問題後竟再沒有說什麼，也沒表示輕視之意。
邱叔卻哈哈笑著走到那男人身邊拍拍他的肩膀：“23？王一心，你知道我們這個年齡的時候在做什麼嗎！”
王一心盯著他不言語，不知道他要搞什麼。
“我們在豬圈裏鏟豬糞！我們在農村象狗一樣討好村幹部！我們窮到每天餓肚子！”
“唔~，你們那個時代或許是這樣的。”
“我們有今天是受了多少你永遠都受不到的苦。沒道理讓你這樣什麼都不想付出的小孩，這麼好運！”不知道邱叔是哪根筋不對，忽然就這樣憤憤。
王一心怔怔地看著他。這是拒絕麼？她又想起身後被鎖上的門，如果你一定要拒絕幫我，我是不是也不能輕易走出去。
怎麼辦。
“王一心，講一講你們這些小孩眼中的苦。”
“不知道什麼是苦。”
“那是當然，你們這些小孩就是生活在天堂裏，卻還不知道好歹的東西。”
“對。”
“找幾件你覺得算是苦的事情講。”
“講不出來。”
“講講。”
你這麼想聽？好，那就講！
“我想想吧，講幾件不痛不癢的好了。我十二歲時，做計時工，因為看不出蕨菜和草的區別，我就用一個晚上幹別人一個小時的工作，有一天忽然病倒住院差點死掉。十三歲時，我找到為工地清土的活，因為清理的慢就不停地做，在太陽下曬傷了肩膀起滿水泡，疼的整夜整夜睡不著。十六歲時終於長高，找到在夜總會做迎賓的工作，被一個男人關在包房企圖強暴，鬥智鬥勇一個晚上，保全了身體卻患上精神恍惚的毛病。二十歲時，割腕自殺兩次。二十一歲時被人騙食大量毒品，因此患上心髒病。”
麵前的兩個男人聽她講著，漸漸目瞪口呆。
“我沒在豬圈裏鏟過豬糞，沒象狗一樣討好領導，也沒有餓過肚子。不過也曾經很長時間活得豬狗不如，因為無知懦弱而盡受汙辱。”
“怎麼可能？在這個時代？”
“嘻~，每個時代都有乞丐和富豪。每個人的命運都會不同。連你都認為沒受過苦就不可以坐享垂成，我覺得那我應該擁有很多錢才足以平衡。”王一心竟然嘻笑，又是玩笑口氣。隻有浩兒能聽出她玩笑背後的心情。
“你的父母呢。”
王一心不言語。她倔強地看天花板。
邱叔不再問，表情平靜的陌生。過了一會兒他說：“要我幫你，你怎麼謝我呢。打動不了我可不行。”
王一心目不轉睛地盯著邱叔的臉，大眼睛中慢慢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激，她雙腿一彎向他們脆了下去。
麵前的兩個老男人，
一臉驚愕。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