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個午後, 林秋白都支著下頷望著沙灘海岸出神。
連雲流玅什麼時候離開他都毫無印象。
難得擁有一個沒有人打擾的午後,直到他注意到天邊海平線隱隱約約透露出五彩斑斕的霞光,似乎有許多不同門派的修士在那裏交手, 林秋白才從脫離那種深沉專注的沉思, 後知後覺察覺臀部後麵若有似無的灼熱感。
這種感覺他並不陌生。
是昨天晚上祝西燭一夜放縱的後遺症, 之他是至陰之體承受能力已是絕佳, 但祝西燭體型高大魁梧那東西實在太過逆天, 所以次數過多後還是會有隱約不適, 隻不過之前宿醉反應更加明顯所以暫時分攤了注意力。
應對這種羞於啟齒的問題,林秋白已經很有經驗。
他拋開那些亂七八糟的思考, 從儲物袋裏摸出巴掌大的圓匣, 正麵龍飛鳳舞篆刻三個字——
護菊膏。
背麵一行小楷行雲流水入木三分:滋潤消腫, 嗬護收斂。
林秋白已經不是第一次做這個事兒,熟門熟路用指尖挖了一坨白潤膏體抹在傷患處, 冰冰涼涼那種灼熱感很快就降下去, 正在這個時候他聽見外麵隱隱約約傳來寧朗的聲音。
他手腳麻利地套上褲子, 剛把護菊膏扔回儲物袋,門就被敲了敲:“秋白。”
“進。”
寧朗躊躇了兩秒, 才伸手推開門,昨天比試台上失利讓他沒有達成和林秋白的約定,他糾結失落了一整個晚上, 但他天性豁達, 何況還有禦獸門師弟們給他打氣,他這才很快就調整過來。
推開門後他看到青年趴在搖椅上,璀璨絢爛的陽光透過窗欞灑在發稍眉角,衣擺撩上去半截,露出一段線條流暢白膩柔韌的腰線, 寧朗腦袋裏嗡嗡作響臉慢慢漲紅,連想說什麼都忘了。
“寧朗?”林秋白懶洋洋趴在搖椅上,隨手拍拍旁邊的床榻:“來坐啊。”
寧朗吭哧吭哧慢慢挪過去,在茶幾旁的竹椅坐下。
“怎麼忽然跑過來了?”林秋白問:“有事?”
寧朗抓起涼茶往肚裏猛灌,好不容易才把怦怦直跳的心跳壓下去,聞言道:“有人在海域島附近發現了滄落入口,現在各仙宗全亂了正聚在一起討論商議對策。”
身為神之遺地滄落本就不止一個入口,隻不過之前有封印阻礙所以不引人注目,現在封印鬆動入口也被接二連三發現。
林秋白:“那些人怎麼說?”
中央島參會討論商議的全是各仙宗代表,寧朗作為禦獸門代表當然也去旁聽,回想起會議時那些人的嘴臉,他蹙起眉:“翟藺長老和其他德高望重的長老們全都去入口看過,封印的確有裂縫,但直封印完全碎裂失效至少還需要一千年,所以他們都認為現在隻要處理撿漏跑出來的魔物就足夠。”
林秋白稍微琢磨,也就知道他們為什麼這麼想。
千年前封印滄落就犧牲了上萬名大乘期大能,現如今要加固封印肯定也需要用生命獻祭,在這個靈氣衰竭的末法年代,能修煉到大乘期的大能無不是曆經千辛萬苦的惜命之人,自然不可能犧牲自己去堵槍眼,至於千年後封印失效,那時他們都已經老死,也管不到身後之事。
“剛才海平線那裏……”
“也是個跑出來的魔物,”寧朗從懷裏摸出巴掌大的方鏡,他讓契約靈獸留在那裏幫忙,兩方心意相通他捏了個法決,方鏡頓時浮現出正激戰的場景。
滄落入口位處於海岸懸崖峭壁下方。
海岸人頭攢動全是各仙宗修士,他們麵前是連綿千裏漆黑如墨的峭壁,周圍魔氣翻騰,草木枯死方圓數裏生機斷絕,惡念肆虐,汙濁不堪。
漫天搖曳的各色道光,在上百名修士的齊心協力下終於將龐然大物的魔物頭一舉斬下,然而不等其他人歡呼,魔物猙獰扭曲的腹部驟然裂開一個大口,將附近一名修士吸入腹中,不過多時,那陰氣磅礴的橫截麵竟然又慢慢凝出一個新頭,黏稠腥臭的粘液窸窸窣窣往下垂落,將地麵荒草腐蝕出大片大片的蝕洞,忽然有人衝口一聲驚呼——
原來那顆畸形醜陋的頭居然是之前被魔物吞進去的修士。
魔物晃動著圓滾滾的肚皮朝眾修士走來,半透明肚皮裏凹凸不平,似乎有什麼活物在裏麵掙紮,時不時凸出一張似曾相識的人臉,或一條腿一截胳膊。
在場修士覺得不寒而栗,又惡心得不行。
各仙宗們長老大能姍姍來遲,但到的人卻很齊全,就連“殺妻祭天法力無邊”的俞家主也悉數到場,翟藺長老揚手一記金罩困住魔物的行動,道衍宗宗主也出手了,幾道風林火山符籙宛不動如山,出手如風,宛若火蓮業火落在魔物頭頂,轉眼之間整個魔物渾身纏火喉嚨裏爆發出毛骨悚然的慘叫。
腐爛的焦臭味彌漫開來。
有人跑到草叢邊吐了:“哇——”
方鏡聯接有時間限製,超過時間之後鏡麵畫麵逐漸消散,寧朗依舊眉頭緊蹙臉色隱隱發白,顯然是也被惡心得不輕,林秋白關注點卻是歪的:“翰天宗不在?”
寧朗牛飲幾口涼茶壓製住反上來的胃酸:“翰天宗現在自顧不暇,白蛇秘宗和翰天宗翻臉了,離開海域島前偷偷給翰天宗下了斷絕靈氣的毒,現在翰天宗弟子們全都靈氣潰散道行崩殂。”
林秋白評價道:“狗咬狗。”
“可不是,段景生現在都要被恨死了。”
同一時間,花緣島偏僻的廂房。
門扉緊閉空氣裏彌漫著難以言喻的腐爛酸臭味,段景生雙眼呆滯躺在床上,他現在修為盡廢不過是個筋脈俱斷沒有前途的廢人。何況他下輩子都要這樣像泥般癱在床上,神魂撕裂的劇痛如影隨形。
翰天宗曾經多推祟他,現在就有多恨不能扒他一層皮。
段景生這兩日都躺在床上,滴水未進滴米未食,短短時間就枯瘦孱弱得不成人形,也沒有人扶他解手,大小恭全都在床上,被褥早就散發出刺鼻作嘔的氣味,正常人在這裏麵半分鍾也呆不下去。
不肖多時,門扉被人從外麵推開,是之前來過的小師弟,做了整整兩天的心理準備才重新回到這個房間,段景生絕望呆滯的眼神終於有了反應。
“啊、啊……”他一張嘴滿是舌肉腐爛的腔肉,生怕小師弟不理解他的意思或再次拔腿就跑,段景生用盡全身力氣哆哆嗦嗦從懷裏扒出一張揉得皺皺巴巴的紙。
這是他當初在南海藏書房找到的竹簡上看到,後來根據記憶拓印下的。
小師弟戰戰兢兢接過來,不太能懂段景生的意思。
段景生用唯一能動的手指在他手背寫了個字。
小師弟這才意會,望著床上慘不忍睹麵目全非的段景生,他眼眶微紅:“師兄放心,我肯定送到。”
段景生眼底爬滿深刻的陰狠怨毒。
離開令人作嘔的廂房後,小師弟猶豫不決,沒有立即把紙頁送到段景生指定的地方,他隻是個不起眼的小弟子怎麼敢主張,還是先拿給了翰天宗宗主過目。
翰天宗宗主生平最大的心願就是翰天宗能成為第一仙宗,而他能桃李遍天下,這個心願幾乎成了他的執念,所以他每個月甚至每個季度都要開講道會,即使沒有多少外宗弟子捧場,但他就是格外陶醉這種受人敬仰的感覺。
道衍宗敗落後,他的翰天宗眼看就要成為第一仙宗,這些天他腳下走路都是飄的,然而就在臨門一腳的時候,他精心栽培的段景生給他挖了一個大坑,本人不僅修為盡毀還得罪了白蛇秘宗,在日常飲用的水源處下毒,整個宗門上上下下修為一昔全廢。
消息一經傳出,曾經賓客雲集的花緣島被人避之不及門可羅雀。
翰天宗宗主一朝夢碎。
小弟子將揉得皺皺巴巴的紙頁給他過目時,他起初並沒有看清楚上麵是什麼意思,但直到看了第三遍他仰頭爆發出撕心裂肺笑聲,小弟子嚇了一跳覺得心中打鼓,然後就聽宗主說:“按他說的做。”
得到首肯,小弟子就去送東西了。
翰天宗宗主五內通暢,吩咐身後侍立的弟子們:“不要驚動其他人,收拾收拾東西準備離開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