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步陌上,我把“緩緩歸”當做人類麵對大自然所共有的心境去感懷,當然,東坡透過陌上花開而生發的曆史感悟,這一束束,一株株簡直就是為了人類的曆史與文化而開而落。
我深情,悠閑,詩意;我的心靈在恬靜的如花般縹緲,如詩般輕柔,如雨般爽潔,回歸自然,回歸人類的曆史與文化。
緩緩歸,緩緩歸。披一襲“三月風情”,再采一束“陌上花”,緩緩歸。
緩緩歸矣,我心已是陌上花開。
花樹有春華秋實,碩果裏藏著開花的回憶;人有青年暮年,白發時也能回顧曾經有過的黃金年華。所以我說假如能讓我的生命全部換作青春,而壽命不得不縮短,我願意。
人生旅途崎嶇修遠,起點站是童年。人第一眼看見的世界,就是生我育我的鄉土。從母親的懷抱,父親的眼神,親族的逗弄中開始體會愛。鄉土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融化為童年生活的血肉,不可分割。祖祖輩輩都根植在這片土地上,有一部悲歡離合的家史。在聽祖國講故事的同時,就種在小小的心坎裏。
鄰裏鄉親,早晚在街頭巷尾、橋上井邊、田滕籬角相見,音容笑貌,閉眼塞耳也彼此了然,橫豎呼吸著同一的空氣,濡染著同一的風習,千絲萬縷沾著邊。一個人為自己的一生定音定調定向定位,要經過千磨百折的摸索,前途充滿未知數,但童年的烙印,卻像春蠶作繭,緊緊地包著自己,又像紋身的花紋,一輩子附在身上。
我喜歡用日曆,不用月曆。
厚厚一本日曆是整整一年的日子。每扯下一頁,它新的一頁一光亮而開闊的一天——便笑嘻嘻地等我去填滿。我喜歡日曆每一頁後邊的“明天”的未知,還隱含著一種希望。“明天”乃是人生中最富魅力的字眼兒。生命的定義就是擁有明天。它不像“未來”那麼過於遙遠與空洞。它就守候在門外。走出了今天便進入了全新的明天。明天會是怎樣呢?當然,多半還要看你自己的。你快樂它就是快樂的一天,你無聊它就是無聊的一天,你匆忙它就是匆忙的一天;如果你靜下心來就會發現,你不能改變昨天,但你可以決定明天。有時看起來你很被動,你被生活所選擇,其實你也在選擇生活,是不是?
每年元月一日,我都把一本新日曆掛在牆上。隨手一翻,光溜溜的紙頁花花綠綠滑過手心,散著油墨的芬芳。這一刹那我心頭十分快活。我居然有這麼大把大把的日子!我可以做多少事情!
鄉村裏的許多事物,小至一片浮萍,一株草,大到一棵樹,一座山,都與風息息相關。春風歸來遍地綠,它們不得不綠;秋風君臨千葉黃,它們不得不黃。在這回黃轉綠的變幻之中,永遠不老的似乎隻有土地,隻有風。一撥又一撥的風,吹了幾千年,幾萬年,它吹走了許多東西,又吹來了許多東西。莊稼在風中拔節,駐馬在風中友情,鳥雀在風中飛翔,蟋蟀在風中淺唱低吟···
倘若沒有風,這個世界多麼沉寂!
那仿佛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如今,那富於浪漫情調的樓廊變成了一條黑黝黝的甬道,甬道的那一邊伸延出去便是一幢加築的小樓。
樓在山間,樹在山間,樓在山山樹樹間。月明星稀的晚上,我們總愛看那一片森林,很藍,很朦朧。“我便是小王子”,他說,來自那星,那最微小的一顆。我聽著,迷失在藍藍的夜裏。於是我清晨的廊外不再霞光滿天,黃昏的窗外不再響起夜曲,也永遠不會明月一樓了。而且那些不知愁的女孩子全遷進來了。前窗外,不再有寧靜,後窗外是一棟未完成的建築,像一個黑色的巨人以龐然的陰影掩蔽一山美景。於是幽暗總停駐於室內,總是灰蒙蒙,冷冰冰的,永遠都不落冷濕和黴晦,縱令春山已是無處不飛花。
冬去,春來,而小樓無春。真不再留戀這時卻了最重要的東西的小樓,也再不知道如何去形容它,給它命名。不再是西霞樓,不再是夕照樓,也不再是待月樓。它被摒棄於一切美好之外,不再靈空,不再淒迷,不再羅曼蒂克,我也不再能靜靜地佇立樓頭。剩下的隻有書架上那些美麗的洋裝書、豎立著,斜倚著,色彩繽紛,像一些穿紅著綠的小女孩。於是我隻能懶懶地蜷伏於室內讀露意絲拉貝香豔的十四行;聽小王子講玫瑰和狐狸的故事,若此我隻能把這所小樓命名為藏書的小樓,因為它不再古典,不再東方,不再寧靜,不再典雅,而靜靜地小立樓頭,看雲,聽鳥,望月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