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傷別離(1)(1 / 3)

已近半夜,潘玉龍結束最後一輪服務,回到了萬乘大酒店附樓的職工倒班宿舍。宿舍一共可住6人。潘玉龍洗完澡走進去的時候,先到的幾個人居然都還沒睡。他們都或坐或站,擁著宿舍裏的一台電視在看。

潘玉龍隨意瞄了一眼,就想找張床趕緊先睡了。昨夜一夜未眠,今天基本上沒歇手地忙了一天,再好的身體也有點吃不消。潘玉龍覺得自己是有點兒累了。但又似乎沒什麼睡意。心裏老是莫名堵得慌。所以,現在雖然靜了下來,卻還是有些煩躁不安,讓他甚至覺得有些難以隱忍。

躺倒在單人床上,潘玉龍靜靜地合上眼。幾乎立刻,他又再次睜開眼,翻身坐起,眼光投向屋中唯一的聲源。

電視裏,正在重播銀海市夜間新聞。

今天的重要新聞之一是時代公司城市花園西區建設的奠基禮。新聞現在正在播放銀海市委蔣書記在奠基禮上的講話剪輯。

潘玉龍卻在鏡頭閃回間,猝不及防地看到了一個美麗至極的身影。

那是他曾經的客人,他最親密,最信任的……朋友。

——金誌愛……

——他的……誌愛小姐。

潘玉龍頓時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雙眼緊緊盯著電視屏幕無法稍離——兩天來的煩躁難忍驀然消失,他一瞬間就這麼定下心來。而似乎就在他最無防備的一刻,金誌愛輕淡雅然的笑容,從容美麗的身影竟如刻痕一般,已在潘玉龍的眼前輕輕劃過。

卻赫然入心。

片刻的凝滯後,他清楚地聽到了自己血液急速流動的聲音。它們洶湧著,奔向他驟然酸楚的眼,奔向他——驟然酸楚的心。

一霎時,潘玉龍的淚就這麼流了下來。

而深夜的1948房裏依舊充滿了揮之不去的悲傷。

崔秘書已經離開了。金誌愛跌坐在寬大的King-Size床上,久久無法起身。她無力地低垂著長睫,眉目間淚痕宛然。此刻的金誌愛顯得孱弱而絕望。

她完全失去了此次再回中國的理由。

心灰意冷。

人生悲苦,所求不能。她要的也就是那麼一點。卻顯然再次無望。

她還能怎麼樣呢?整個世界可以肮髒,她隻求一小塊屬於她的潔白;整個世界可以虛偽,她隻需要一個完全真實的人——可這要做到卻竟是何其的艱難!

金誌愛曾經以為,潘玉龍就是那塊屬於她的潔白,她需要的完全真實的人。但是,他不是。他欺騙了她,讓她傷心而去,甚至不願再回到銀海。

而回韓國整整一年,麵對集團的爭鬥,家族的內杠,商場的艱辛,足夠她想通許多事情。金誌愛再一次深切地感受到,她真的不需要這些。

——她需要的就是一個能真心愛她的人。

現在,她既然已經真實地先愛上了,那麼,在她無法抵擋住思念之前,就先伸手投降吧——投降給她的愛,她的心。

是的,為了她心目中的雪山,她願意卑微地奉獻她的所有。因為金誌愛終於知道,再聖潔的雪山,也總有被陰雲遮擋的時候。

可是,雪山卻不會因為陰雲改變。

金誌愛的手輕輕撫向自己空蕩蕩的領口。那裏曾掛著她的最愛。而她的潘與她的雪玉一樣是她心目中最不能舍卻的柔軟與潔白。

可是,是不是在她狠心遺棄她最珍貴的雪玉的時候,山神就已懲罰了她?

——懲罰她輕易地放棄;

——懲罰她輕易地逃離;

——懲罰她輕易地說NO。

所以,即使在她重回銀海,她與潘還是隻能咫尺天涯,無緣相逢;即使她有心追尋,她與潘還是隻能迎麵錯過,無法相守。

始終因為另一個人。始終因為她不是他的最愛。

原來,終究,她的潘還是不能屬於她啊。

那她的愛,有何用?

慢慢地站起身,金誌愛環視著這間1948房。看樣子,她是真的不適合再住在這裏了。這裏盛載著太多的愛與悲傷。她的淚水將這間1948房銘記得太過深刻,她已承受不起。

金誌愛悄然走向落地窗邊。銀海的夜色爛漫。隔著窗也能感受到春的濃烈的氣息。金誌愛看著窗外,笑中帶淚。

原來,終究,銀海美麗的春天也不能屬於她啊。

轉過身,金誌愛終於下定再次離開的決心。

下了班的楊悅獨自一人在外解決了晚餐。她今天的情緒不知怎麼的就有些低落。她要到現在才注意到,滿大街的宣傳與廣告裏,出現頻繁的還有那個叫“真實”的年輕組合。

幾乎所有的宣傳畫裏,都是以湯豆豆為主,四個各具特色的男孩圍繞在她的身邊。他們或叛逆或嬉皮或純真,每一幀廣告都以一種極鮮明的姿態向世人宣告著他們的橫空出世。

楊悅此時就站在這樣的一幅宣傳畫前。

長久地凝視著畫中湯豆豆高傲美麗的臉,疏離冷漠的眼,楊悅突然間竟覺得彼此分外陌生起來。而燈影下,她柔和的臉也是神色變幻,更顯得心事重重。

這時,有兩個男人從她的身旁正行色匆匆地走過。兩個男人低語著,似乎還在爭論著什麼。擦身而過的那刻,其中一個男人無意中瞥了楊悅一眼——頓時,已經越過的身軀戛然而止。

男人停住腳步,轉過頭,仔細打量了一下沉思中的楊悅,突然一拍自己的額頭,轉而又輕聲一笑,“你——是楊悅?”

楊悅聞聲回頭,映入她眼簾的是一張略帶驚喜的男人的臉。男人此時正雙眼閃亮,笑意盈盈。

楊悅茫然地看著他,半天沒有回過神來。

男人見狀隻得一臉遺憾地攤攤手,故意自我轉圜道,“怎麼,才兩年多而已,就把我給忘了?枉我還這麼惦記著你啊!學妹!”

男人說著又將自己高大的身軀向前傾了傾,指指自己,更加誠心誠意,“薛之楊。楊悅啊,你不會真忘了吧?傷腦筋哪。虧我們倆的名字還如此契合、夠感覺、有創意……”

“停!”醒過神來的楊悅簡直是手忙腳亂地喝止了男人繼續胡說八道。而站在男人旁邊的另一個人則一臉好笑地看著他們倆。

名叫薛之楊的男人終於住嘴。

在楊悅惱羞動人的眼光裏,薛之楊已再次主動伸出手,笑得意味深長,“好久不見,楊悅學妹!”

楊悅終於溫柔展顏,抿抿唇,她伸手輕輕回握住,“你好,薛之楊,好久不見。”

薛之楊又轉而向他身旁的男人,“這是我的同事,秦贇。”

楊悅大方地招呼,“您好,秦先生。”

秦先生明顯也是一個識情趣的男人。在禮貌地與楊悅打完招呼後,他看向薛之楊,“之楊,你們老同學偶遇,肯定有不少話要聊。我就先回了,你自便吧。”見薛之楊毫不客氣地點頭,他了然一笑,又看向楊悅,“楊小姐,很高興認識你。下次有機會再聚!”

衝並肩的兩人點點頭,秦贇打了輛車徑自先行離去。

薛之楊這時隨意地舒展了一下自己,低頭看了看楊悅,眨眨眼,笑意不減,“好了,現在就剩我們倆了。楊悅學妹,相請不如偶遇,我們也找個地方坐坐,一起聊聊吧。”

楊悅無奈點頭。緩緩抬腳。拂耳的短發輕揚,楊悅沒有看到身旁薛之楊眼中一閃而過的真切喜悅。

但是薛之楊的喜悅卻在看到楊悅遲緩的身形時,頓時收住。他不加思慮地從上到下地細細看了看楊悅,眼睛最終緊緊地盯著楊悅的腿,表情也霎時變得凝重。

薛之楊有些困難地慢慢沉聲開口,“楊悅……你……你的腿怎麼了?”

楊悅一頓,隨即若無其事的笑笑,“沒什麼……一年多前,出了點事故。已經好多了……嗯,現在都可以走了。”說著,楊悅低頭看看自己,又往前跨了跨步,更顯出她的不在意。

見薛之楊還在疑惑,楊悅已回過頭,大眼瞪著他,語氣似真似假,“還不快走?再不動,我可要先回了!”

薛之楊不放心地看著楊悅,看她在燈光夜影裏,微帶薄嗔,容顏嬌俏,竟然別具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