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之楊不由心中微微一跳。笑了笑,再度瀟灑地一攤手,他走上前去與楊悅並肩而行。
同時一伸手,薛之楊自然而然地輕輕扶住了身旁的楊悅。仿佛這件事他已做過很多次,早就理所應當。楊悅低頭瞄了一眼薛之楊溫暖的手,不知怎的,她竟然沒有拒絕。
兩人打車,一起來到了銀海市的深紅酒吧。
四
深紅酒吧裏已有不少客人。夜間的表演還沒有開始。吧裏的人們偶爾親密、竊竊的私語,偶爾又爆發出幾聲短促、歡快的輕笑。他們聽著輕柔的音樂,啜著沁甜的飲品,慢慢消磨著時光。沒了白天的繁忙與混亂,每個人都是顯而易見的放鬆與愜意。溫馨迷離的光暈也讓每個人在此刻親近無比。
薛之楊一邊打量著深紅酒吧的環境,一邊招手叫Waiter。然後,他看了眼對座的楊悅,輕輕問,“你要喝點什麼?”
楊悅想了想,“一杯Pinkmary。”
薛之楊點點頭。楊悅則看著薛之楊,微微一笑。如果說,人的一生會不可避免地遭遇到無數的意外的話,那麼,這個薛之楊就可以說是楊悅25年平淡生命中最感性的一次意外。
真要說到他們之間的關係其實也簡單,就是普通的學長、學妹。大學裏,薛之楊比她高兩級,所以在楊悅出社會實習的時候,薛之楊已經讀研去了。他們倆之所以會熟悉起來,完全就是因為兩人認識後同時發現他們的名字相對有些曖mei。也不是沒有別的女生姓楊,但這個薛之楊似乎就喜歡繞她、開她玩笑。搞得跟真的似的。完全不同於他據說在其他同學眼中的嚴肅形象,害楊悅一度以為薛之楊根本就是個沒心沒肺的陽光大男生。
奇怪的是,在最清純的學生年代,就算兩人走的如此之近,他們之間最終也並沒有發展出什麼浪漫的情緣來。楊悅隱約還記得,當時薛之楊可著勁追的還是她同舍的一位美女。常常托她遞這傳那的,以至於那女生後來跟她相處都不是太舒服的樣子。當然,學生時代的愛情往往以遺憾收尾的居多。薛之楊讀研後,楊悅跟他見麵少了,他和那同舍美女的下文楊悅也就沒有太過去關心了。
現在能重逢在銀海,倒也很好。楊悅關心地問薛之楊,“你什麼時候到銀海來的?”
薛之楊慢慢地啜了一口杯中的酒,透過酒杯的邊緣,看著笑意盈然的楊悅,微微一哂,“是到這邊來出差的。我現在還在北京。”
“是嗎?那有多好呀。做大律師了吧?”楊悅眼光微閃,真心地表示祝賀。
“現在還沒。不過早晚就是了。”薛之楊言談依舊大方熟稔,仿佛這幾年的歲月與離別都不曾有。
楊悅輕笑,搖搖頭,沒有答話。
“怎麼,不信?”薛之楊眨眼,很是一本正經,“我現在可是在北京天地律師事務所,國際律師行啊!”
“是嗎?”楊悅當然隨性真誠捧場,“那可是有名的律師事務所哪,不是一般人進得去的。你厲害啊!”
“哪裏!哪裏!”薛之楊又忽地謙虛。兩人互看一眼,驀地同時笑開來。氣氛非常地溫馨而美好,兩人好像又回到了純真年代。
楊悅很開心。能夠在銀海遇到學長,不容易。事實上,薛之楊也有點壓抑不住的開心。
因為,相別經年,他終於又重遇故人。
五
倒班宿舍內,幾個服務生陸陸續續地上chuang準備休息,晚間新聞已經結束。潘玉龍側身躺在床上,耳中聽著幾個人略帶興奮的議論,思緒起伏。
潘玉龍不知道,原來在時代公司城市花園規劃中竟然還有五星大酒店的部分。而且,顯然投資規模巨大。潘玉龍在心中暗暗揣測,金誌愛的再次到來是不是意味著未來她將有更多的機會留在中國。他不敢去多想,卻似乎忍不住要去想。而就在不斷的輾轉反側中,潘玉龍終於按捺不住再次起身。
他無法平靜入睡。
從潘玉龍為金誌愛落下第一滴淚開始,他的心在瞬間化繭成蝶,渴望著、叫囂著欲振翅翩飛。他的情緒開始變得激越高昂,再不能隱忍。
潘玉龍起身悄然走出酒店的倒班宿舍。夜色中的萬乘大酒店依然富麗堂皇。遠遠抬眼眺望著大酒店挺拔巍峨的主樓群,潘玉龍不禁有些癡癡神往。他忽然很想知道,那個精致脆弱的人此刻在做什麼,是不是早已經安然入眠?
行走在裙樓巨大的陰影裏,潘玉龍步履匆促。他也知道這不合規矩。但他隻想去看一眼,哪怕隻能站在門外。1948此刻仿佛對他有著無比的誘惑。今晚,他無力抵擋也不想去抵擋——
潘玉龍隻想再次真切地感受到金誌愛的氣息,而不是隔著遙遠的距離,從閃回的鏡頭上體會她每一次的輕顰淺笑。
幾乎是喘息著,潘玉龍再次站定在1948房門口。此時,他的眼神清亮,清俊的臉在朦朧的廊燈下明白地閃過一絲熱切與渴望。盯著1948的房號,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然而,潘玉龍終究還是沒有伸手去按下門框邊亮著的指示燈。
門裏門外,一片寂靜。
潘玉龍隻是慢慢抬起右手,卻輕輕地將掌心貼在了1948厚重的房門上。仿佛隻有這樣,他才能撫慰自己驛動不安的心。
閉著眼,細細地聽了一會,潘玉龍的神色逐漸平靜。他緩緩放下手,靜立片刻後,潘玉龍又看了1948房一眼。
再一次地,潘玉龍轉身悄然離去。
回到倒班宿舍的潘玉龍似乎已恢複了許多。黑夜裏,他安靜地躺在床上,大睜著眼,一動也不動。他的思緒很清,他甚至已經能好好地問一問自己,為何會是如此地輾轉難眠,如此地波動反常——
從他聽到關於金誌愛的第一個消息起,他無法再平靜。
從他看到關於金誌愛的第一段影像起,他無法再隱忍。
從他決定將金誌愛深埋在心底起,他的痛就如影隨行。
潘玉龍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他竟會為了金誌愛如此黯然神傷。經年離別,潘玉龍還是第一次如此坦白地麵對自己的心。是的,也許就在他下意識中堅持去學韓語,在聽到可以報考貼身管家的第一時間,他選擇義無反顧地爭取,其間就已經清清楚楚說明了些什麼——他,還是渴望、還是懷念、還是在心底不舍著金誌愛的吧。因為,似乎也隻有這樣,才能對所有曾經的一切不可或忘。
以前也許是不敢想,也許是不能想。而即便是有了那一場糾葛,潘玉龍的感情依然卻步不前。他堅強地守護自己的心。哪怕知道它已經動搖——卻總在似是而非中徘徊不定。甚至在他曾經的心裏,對金誌愛,也許潘玉龍能想到更多的,還是愧意多過愛意。
因為,他不能再有幻想,在他已經傷害到單純的湯豆豆以後。
因為,他不能再有期望,在他與金誌愛有了重重誤解之後。
更因為,生活裏沒有童話,他的人生也沒有童話——他不能肆意他的愛情。他給不起,所以愛不能。
他唯一能做到的就是踏實、平淡地生存。哪怕需要舍棄。哪怕從此痛苦再不稍離。
而今,幾經反複,潘玉龍卻不得不承認,愧意絕非愛意。金誌愛之於他,就是一場比如颶風般的愛的征服。徹底被席卷的就是他的心。而在這一刻,潘玉龍也終於真正明白,金誌愛說的“最親密、最信任的……朋友”對他來講,到底應該意味著什麼。現在,他比任何時候都清醒地知道,自己此刻的心是為誰真實地在跳;而在他嚐到相思的苦後,更知道自己此刻最思念的人究竟是誰。
所以,輸的是他。
既然無法避免,那就隻能接受。他已深陷。不能自拔。
潘玉龍有些苦澀有些矛盾有些欣喜,有一種溫柔慢慢溢滿他的心底。他的眼睛在暗夜閃著動人的光彩,英挺的臉部輪廓也透著些許的無奈與感慨。
誌愛小姐果然是從不讓人省心啊!潘玉龍不由得微微一笑。
隻是,喜悅是短暫的。幾乎在同時,不可避免地,潘玉龍想起了他與金誌愛之間真實存在的距離。一年前的傷害,仿佛曆曆在目,他又憑什麼去克服、去彌補?潘玉龍的臉色慢慢凝重起來。他不知道,他要以怎樣的勇氣才能去再次麵對金誌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