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倦趿拉著拖鞋,匆匆忙忙套了件外套,便從從民宿的大門跑了出去,夜裏飄著細細的雪籽,落到臉上有明顯的觸感。
徐鬱禮戴著一條黑色的圍巾,深灰色的大衣把他襯得愈發挺拔,昏暗的燈下側臉瘦削。
謝倦踟躕了一會,不敢再小跑,挪著腳步慢慢地走到徐鬱禮麵前,他很久沒叫“哥”了,沒有任何開場白,謝倦抿了抿有點冰涼的嘴唇,抬頭看徐鬱禮的臉,“你怎麼來了?”
徐鬱禮瘦了,深邃的眼窩附近有淡淡的青色,下巴也有一層短胡茬,沒有平日精明幹練的利落,謝倦舔了舔嘴唇,嚐到一點幹澀的苦。
徐鬱禮看著他,眼神很深,謝倦一下望不見底,於是慌張地低下頭。他聽見徐鬱禮說話,過於平淡的語氣,卻讓謝倦莫名發怵。
“怎麼不叫哥了?”
謝倦急促地呼吸一輪,手指摳住手背,按出泛白的指印,視線轉而左右看天空,“下雪籽了,要不要進去再說。”
“我等會就走了,”徐鬱禮平靜地看向謝倦,眼睛裏像有一汪海,“你臉怎麼腫了。”
“不小心弄的。”謝倦下意識摸了一下自己的臉。
兩人對視著,一時間沒有說話,謝倦不太有底氣,眼神閃躲,徐鬱禮忽然改變了主意,“去你房間說話吧,怎麼樣。”
謝倦愣了一下。
徐鬱禮:“不想邀請我進去?”話語中有一股咄咄逼人的架勢。
申嘉遲約著跟朋友出去吃夜宵,邊理傘邊走過來,跟謝倦迎麵碰上,“哎,謝倦,你去哪了?外麵落雪籽了,你沒被打濕吧。”
謝倦看他一眼,搓了搓褲邊,“沒打濕,我要回房間了。”
徐鬱禮走在謝倦後麵,聞聲打量了申嘉遲一眼,沒說什麼,收回視線,跟著謝倦走進房間。
謝倦挺熱情,又含著點不易察覺地緊張和局促,“坐一會兒,我剛剛燒了熱水,給你倒水喝。”
徐鬱禮點點頭,解下圍巾放到椅背上掛著,拍掉肩頭融化的水滴,在沙發上坐下來。
心情有一瞬間得到了放鬆,徐鬱禮自己也沒想清楚,前一刻還在母親的病床前信誓旦旦地保證:“我會很快結婚的。”
盧媛握緊他的手,臉近乎蒼白無色,溫柔地道:“先好好讀書,媽還沒那麼著急抱孫子。”
徐鬱禮喉頭哽了一下,問:“媽,你聽過同性戀這個詞嗎?”
盧媛想也沒想,露出厭惡的神色,“兩個男人有什麼好說的,可別像你王阿姨的兒子,最後落得個不人不鬼的樣子,到戒同所治了大半個月都沒好。”說著說著,盧媛情緒變得激動起來,咳得麵色微微發紅。
徐鬱禮沉默一會,道:“嗯。”
盧媛向來身體健健康康,誰成想在家裏拖地暈倒,送到醫院一查,竟然檢查出了癌症。
身體每況愈下,短時間內醫藥費高昂。
“冷嗎,要不要拿熱水袋暖暖手?”謝倦端著熱水出來,臉小小的下巴很尖。
徐鬱禮接過杯子,“有這個足夠了,沒那麼冷。”
謝倦“哦”了一下,接著不發一言,在沙發邊上坐下來,膝蓋閉得緊緊的,坐姿很端正,他本來想問徐鬱禮來找他有什麼事,但想了又想,好像這個話題有些多餘,徐鬱禮想要來看他就來了,不過是順路的事。
“剛剛跟你說話的那個男生是誰?”徐鬱禮問。
謝倦看著徐鬱禮那條掛在椅背上的圍巾,目光發愣,聽到問題才稍稍回神,“是一起拍戲的朋友,他人很好。”
“你見到人都說人好嗎?”徐鬱禮語氣重了一點,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這怒火從何而來。
謝倦瞪大眼睛看他,額前微濕的卷發貼著眉際,有點像櫥窗裏的洋娃娃,徐鬱禮看著謝倦,又或者說是看著謝倦的嘴唇,薄薄兩片,顏色是剛剛好的淺淡,櫻花一樣的顏色,看起來很好親。
徐鬱禮驀地收回視線。
真是著了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