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後來還是不忍心,隻得開了門讓她進來,就當是完成任務一般,接受一個母親懷著拳拳愛子之心的例行探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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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久閉屋內,總歸是鬱鬱。
於是,一日,等元夫人走後,我找了個由頭支走身邊的丫頭,獨自避著人胡亂走著,竟到了一汪碧池邊,恍然想起,這應該就是元夫人提起過的,將軍府後院偏角的蓮池。原來,我從住的西別院走到這裏來了。
此時深秋,蓮池裏早已經沒有絲毫芳華。
走了兩步,我突然覺得有道銳利的目光落在身上。抬眼一看,池邊樹上坐著個眉目精致的藍衫少年,長長的腿垂在空中。他瞟了我一眼,迅速撇過臉,頗為不待見的樣子。
我認出他——韓且行,這個身份的二哥。剛醒那會兒見過,可我基本上能不見人就不見人,所以也沒見他幾次,似乎還曾在意識混亂時,將他推出過門外。
他這副態度正合我意,我本就想獨自靜靜。於是,我朝著他所在相反的方向走遠了幾步,才到池邊蹲下,俯身看著水裏的倒影。
一張稚嫩小臉,眉眼清秀。
看著水中那與青澀模樣不太相稱的憂愁表情,想起前世我因一直閉在象牙塔讀書,不諳世事風俗,總被朋友嘲笑是長不大的小孩。這下好了,倒真成了“小孩”了。我有些恍惚,勉強做出笑的表情,水裏的小人一下子眉眼彎彎,比剛才可愛很多,可是,轉眼,又成了一副愁苦樣。
“喂,你在這裏怪笑什麼。”身後傳來清朗的少年聲音。我扭過頭,剛坐在樹上的少年居然已在身後不遠處筆直站著,白玉般的臉上仰,斜瞥一雙澄淨的黑瞳,眸中滿是毫不遮掩的不屑。
我想著自己的心事,根本不想理睬,隻當沒有聽見,並不答話。
“你怎麼總不理人!”這小子眉毛一豎,蹭地躥到我身旁,帶著一股怒氣發問。
我瞟了他一眼,很不耐煩——在我原本的世界,家裏還有個小一歲的妹妹,從小到大,向來都是我教訓她,何曾輪到這個十三歲的少年來教訓我?
“你不是我家小妹,該不會,是哪裏的妖附人身吧?”他原本居高臨下,此時卻突然伏下身,語氣怪怪地說道。
附身?我心中一驚,眼下這情況可不就是附身麼!
我下意識地抬起頭,卻見他眯著雙目正上下打量,“為什麼你看我們誰都像仇人一樣,就連娘對你那麼好,你都視作不見,心真是比石頭還冷。”
什麼嘛,我還當這小子有什麼與眾不同的能耐,看出了真相,原來不過是一句埋怨。
我心中劃過一絲失望,忍不住腹誹,你一個毛小子懂什麼,哪一個現代社會主義成年接班人落到如此境地,還能熱情似火?
他看我麵上不悅卻仍不答話,俊秀的兩道眉擠在一起,嗓門一下拔高,“你整日一副臭臉要給誰看!聽見沒有?快回話!”
“你煩不…”我邊說邊起身,卻沒提防他忽然伸手一推,沒把握好平衡,搖晃了幾下後,在他的瞠目結舌中,“啊”一聲栽到水中。
他明顯不是故意的,但這個時機,實在不太好。
壞了,我不會遊泳!我腦中閃過這個念頭,本能地驚慌掙紮。
深秋的蓮池,池水異常冰冷,轉眼就讓人全身濕透。灌了水的衣服像有千斤的重量,把我凍得發抖的身軀往下拉。
“救命!”我剛張嘴喊了一聲,就嗆了口水,一時更加慌亂無序地拍著池水。起起伏伏中,除了那小子驚慌的模樣,蒙著水霧的視野裏似乎又多出一張少年的臉龐。可是,壓根不及辨認,我已然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