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舒心地抬起了頭,並未用手阻擋,就這麼看著那縷強烈的高陽,輕輕搖了搖頭,道:
“隻要是堅持你的‘道’,那薑姬便會永遠跟隨,即使這條路是要借由薑姬鋪設而成,那於薑姬,卻也是幸福。”
“謝謝你……薑姬。”
榆罔,依舊背對著她,隻丟了這麼一句,便踏出了向“公學堂”走去的步伐……
(“公學堂”中)
“禹亾老師,你怎麼哭了?”
“沒事,隻是這方才風沙太大,迷了老師的眼……”
(“公學堂”外)
榆罔,我的帝君,我會替你掃清一切阻礙,即使那個人會是我自己。
女娥,淡淡一笑,並未回頭。
還記得那日榆罔成親之日。
她親眼見著榆罔拉著薑噷懿之手步入後殿,那時她雖然心如刀絞,可卻依舊以笑顏待之,因為她懂他的“道”,故而放手,故而成全,隻願做他的矛,為他擋去一切艱險,成就千秋霸業。
還記得那時遷都空桑,蚩尤誇父之軍聯合攻都。
女娥雙膝伏地,雙手反掌置於地上,彎曲向前,行了一個大禮,懇求著榆罔道:“帝尊,蚩尤誇父暴虐之軍、兵強人多,正往空桑殺戮而來,我軍雖經多年休養,仍恐不是敵手,還請帝尊先行撤離空桑,待薑姬護送一城百姓安然逃離再與帝尊相會。”
然而她的行為卻未贏得榆罔半絲諒解,相反倒是激起了榆罔心中無名之火。
隻見榆罔緊握著雙拳,目如火炬,忽兒一把撲向了女娥,用力地將她抱在了胸前。
“神農七世,傳至榆罔。女娥,我還以為你是最了解我的人。”
榆罔並未叫她薑姬,也未稱己“本帝”,而是喚了她原本的名字,以曾經的身份述說著自己的內心。
“帝……帝尊,我……”女娥麵對榆罔突然來襲的強勢的擁抱,欲言又止,痛苦的閉上了雙眼。
我又豈會不知?
神農天下,
百姓安樂,
早已越過了你的性命,
入了你的髓。
可你又何知?
隻要護得住你,
即使背離天下,
違了你的期許,
我亦笑顏,也亦無悔。
“我不會走,即使空桑城破,最後留至我一人,我亦持劍戰死於空桑城中。”
榆罔語音剛落,便將左手化做了手刀,朝著女娥背後脖頸之處用力砍去……
女娥隻覺一陣天旋地轉、世界暗無顏色、瞬間便失去了意識倒在了榆罔的懷中。
“對不起,女娥。黃泉盡頭,我不希望有你左右。”
榆罔輕手撫摸著女娥的臉龐,深情吻了一下女娥的紅唇,喚來了妘母命她護巫聖百姓遠離空桑紛擾遠逃至古都伊川。
榆罔,望了一眼那硝煙濃火,一拔殿側石獸口中之劍緊緊握於胸前,步上了高台席間,蹲座在了帝座之上靜靜地閉上了雙眼。
當女娥睜眼之後,接而傳來的皆是空桑的噩耗,她第一次失去理智,赤紅了雙眼拽住了妘母的衣襟。
那時興得妘母勸說,她這才恢複了理智,回到了往日的“薑姬”。
自那日妘母一言,薑姬每日便徘徊於伊川城門之前,靜候榆罔之音。
是日百裏風清,偶有一絲亂風徐來,擾了薑姬之眼。
隻聞那十裏之處,馬蹄陣陣,遙遠望去一男一女朝著伊川都城速速駛來。
帝尊,帝尊……
女娥心念著榆罔的名字,不顧將領的勸阻衝出了城門,眼見那越發臨近的二人,緩緩下了馬。
“姐姐,是薑姬姐姐!”螺桑臉如桃花,在看到薑姬的那一刻,直接撲到了她的懷中。
“姐姐,你可知這數日以來,螺桑是何等的擔憂?生怕姐姐遭受不測,回來時伊川亦不複存在。”
“你竟還擔憂起了我來,這數年以來伊川早已固若金湯,集結了神農精銳之兵,也不是蚩尤說能攻破便能攻破之地。倒是你,你能平安歸來,著實讓姐姐欣慰了番。”
女娥說到這欣慰二字,難掩露出了一絲淒苦。
隻見螺桑迅速將身子一閃,將背後的刑天推於了女娥麵前,道:
“姐姐,這活下來的可不止螺桑一人,還有刑將軍呢!”
刑天的出現,讓女娥的心著實感到了一絲慰藉。九泉之下,她也算是能給子謙一個交代。
“巫,巫聖。你可知我義父下落?”刑天問著道。
“自他那日闖了蚩尤營帳,便再無了音信,據說是……”女娥微低著頭,不知以何麵目正視刑天。
“是嗎?我應為他感到高興,他至死都是薑族的驕傲,是神農的驕傲。”
“刑天,你想哭便哭吧。”女娥輕撫著刑天的臉頰,她深知若是此時他麵前站的是子謙也會這般安撫於他。
“我,我,我……啊啊啊啊啊啊~~~~~~義父……義父……”
女娥的這一撫,刑天再難掩飾強忍住的淚水,放聲痛哭起來。
帝尊,刑天回來了,而你在哪裏呢?
薑姬瞭望蒼穹,不禁愁苦了眉容。
一日,兩日……
時間如沙漏,不知不覺的遊走。該帶走的帶不走的都輕輕的流。
轉眼春去夏又來,回首一望已是八月。燥熱在虛空低鳴,煩躁在人間咆哮。
天尚未亮,蒸餾而下的汗便將薑姬逼醒,她仰望窗外灰朦,不禁再次淒苦了容顏。
然而,就在這時,街上卻忽兒喧囂了起來,自那遙遠之處便可清晰聽見炎帝的二字。
“榆罔哥哥……”
女娥一掀被褥,顧不及那尚為淩亂的裝束,推開了正欲向她行禮的婢女,拉開了門扉朝著殿外奔走而去……
站於街的正中,她不禁喜極而泣——那自遠處霸氣淩然,踏馬而來之人,不是別人,正是她日夜朝思暮想在夢中喚了千遍的薑榆罔。
可是榆罔並不苟笑,隻是禮節似的揮了揮手,從女娥的身邊行去。
女娥猛然回首,這才注意到在他身後緊緊抱著他的是歆懿。
歆懿得意一笑,雙眼注視著女娥,漸行漸遠。
“他活著便好,他活著便好……”女娥獨自語著,不禁跪倒在了地上,失聲痛哭了起來。
還記得那時女娥與子謙自蚩尤軍中逃回。
神農殿,正殿
他們二人立於正殿之中,仰視著席上的炎帝榆罔和軒帝邦卉。女娥躊躇萬分,不知該說還是不該說。
榆罔,看出了她的心思,對女娥道:“軒帝既已與我同盟,結共同抗敵之陣,便不該對他有所隱瞞,你且如實說就好。”
“是。”女娥作了一禮,向他們稟道:“帝尊,軒帝,原來蚩魁的精銳之兵尚未出動。他們被喚作‘金兵’,身穿金色盔甲、頭戴牛鳥頭盔、戰力超群,一人可抵五個風將、十個刑將。”
“如此厲害……”榆罔眉宇緊縮,雙手握拳而麵露難色。
女娥看了一眼榆罔,又繼續說道:“不過帝尊大可放心,我與風將軍被困蚩魁營中時,窺視到了‘金兵’的秘密。”
榆罔眼前突然一亮,他立馬問道:“哦?他們的秘密是何?快快道來。”
女娥言道:“我無意中發現這些‘金兵’全都是盲瞎,且在其金甲上還多處有著黑斑,金甲的邊緣竟然透露著銀光。”
說到這裏,女娥的腦中突然浮現出了自己用銀針為子謙測毒時的場景。
蚩尤善於製人,隻怕是這些‘金兵’也被他如此控於掌中吧。
她接著說道:“金上怎麼會有黑斑?會發黑隻有銀,故我推測他們定是中了某種劇毒,以便讓蚩尤控製。”
女娥這麼一說,榆罔算是徹底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是想告訴榆罔蚩尤太過自負,且生性多疑,也將敗於此處。
“也就是說,如若我們采取迂回戰術,將‘金兵’與蚩魁分割開來,並不與之作戰,而是將他們困於某處,他們必定毒發身亡,不戰而勝了?!”
“是。帝尊,明鑒。”女娥揚嘴一笑,聰慧盡顯。
榆罔開心之餘,不忘喚他們二人前來領賞。隻見榆罔突然一拍左膝對著他們二人道:
“薑姬,你素來有功,此次更是深入敵營獲取了重要情報,然而你如今之位,確也是賞無可賞,本帝便準你以名,從今以後你可喚作薑女娥;子謙,你忍辱負重,為神農天下九死一生,本帝賜你免死之仗,隻要拿出此仗,無論何罪,天下皆不可斬你!”
女娥心中明白:賜她薑姓已是特殊之榮,如今還更她名,便是徹底認了她神農薑族的身份,告知了天下,她絕非外人。
然而子謙又何等不榮?賜其免死之仗,從此縱觀天下,生死不憂。
想到這裏他們二人不禁互相對視了一眼,隨後一同叩拜起了榆罔,謝過他莫大恩惠。
他們剛欲離去,女娥卻被榆罔喚留了下來。
他們二人並不言語,隻是安靜而緩慢地走於神農**,看著落秋之葉,緩緩而落,不禁枯黃凋零,躺在了他們的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