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文靜從夢中驚醒過來。

第一感覺是冷,深入骨髓的寒意,房間裏開足了暖氣,她擁著厚重的棉被卻仍冷得牙關打戰,睡衣下凍出一身小疙瘩。

是又漏風了?她想著,呼哧呼哧喘氣,隱約記得自己做了一個夢,境遇光怪陸離,好幾次險死還生,幸虧有位騎士兢兢業業地伴在她身邊。

或許每個人小時候都做過類似的夢,在夢中打敗怪獸、拯救世界。可惜成年以後就失去了重溫夢境的能力,肖文靜怔忡地回憶良久,隻記起一些黑白的畫麵、誇張變形的線條,還有人附在她耳邊低聲說話,聲音醇暖如蜜,帶給她無限的安全感。

安全感啊……她自嘲地歎了口氣。

手機顯示現在是淩晨四點,已經到了她平日的起床時間,肖文靜咬了咬牙,猛地掀開被子,在寒意席卷全身之前一鼓作氣跳下床。

早就準備好的衣物搭在床尾,肖文靜單起一隻腳穿褲子,跺得地麵“嘭嘭”作響,隔壁應聲傳來翻身和囈語,依稀是牛大姐的聲音,嚇得她立馬頓住了動作。

她租的這間小屋是陽台改裝的,下半截牆,上半截推拉窗,窗扇之間密封效果並不好,冷空氣透過縫隙一陣陣往裏灌,此刻靜下來,便聽到四壁間回蕩的風聲。

淩晨四點的北京晨曦未現,正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時分,肖文靜光著兩條腿立在雪洞似的房間中央,聽見刀風壓低了嗓子咆哮,嗚嗚咽咽,呼嚕呼嚕。

也不知是風聲或是寒冷的刺激,她突然又想到昨夜的夢,奇跡般記起夢裏那個人,他在她耳邊重複念著同一句話:“快走,他要來了!”

誰要來了?走去哪裏?

考慮著這個奇怪的夢,肖文靜一早上都有些心不在焉,她睡得不好,精神委靡,思維的邊際因此模糊不清,像是浸了水邊緣絨絨的毛筆字。

出門的時候意外遇到了葉子襄,這是她第一次在早晨撞見他,據她所知淩晨四點半絕不是他的上班時間,他要做什麼?

肖文靜覺得她可能知道,所以她站在門外盯著葉子襄欲言又止,葉子襄卻沒長看人眼色的那根神經,穿好鞋子套上外套,頭也不回地搶先衝出樓道。

根本就沒回頭看她一眼。

好吧,肖文靜悻悻地跟他後麵走出一單元,外麵的天色似乎稍微亮了點,當然也可能是她的錯覺,十米開外懸了一個橘黃色的舊燈泡,被冷風晃得搖搖欲墜。

她能望見葉子襄的背影,他穿著灰藍色蓬鬆的羽絨服,圍脖堆積在頸根,因為太冷縮著腦袋,乍看去像一個恐怖的無頭人。

他的方向果然是去往二單元,在樓梯間進進出出,又轉頭盯住對麵的平房看了許久,抬腿拾級而上,幾乎沒有停頓便鑽進某間平房洞開的門口。

沒時間看下去了,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肖文靜強迫自己收回目光,她猜到葉子襄是去查堪所謂“頂心煞”和“擎拳煞”,昨天下午他就幹過這事,在小區內形跡可疑地逡巡了半天,吃晚飯的時候還被牛大姐嘮叨。

他幹了肖文靜想幹的事,而她,無論她對那個神秘的世界有多好奇、多向往,她昨天下午必須去擺地攤,今天早晨也不能錯過賣早點。

因為她得活下去。

馬斯洛需求層次排在第一的隻能是生存。

…………

……

今天比平常晚了一點點,肖文靜沒有在路上遇到那位賣烤玉米的女人,她們的時間本來應該是同步的,這意味著她或者她有一個人掉隊了。

她推著煎餅車來到老位置,往旁邊望了眼,烤玉米的爐子已經架了起來,那個女人正蹲坐在地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撕扯玉米須。

“娥姐,”肖文靜和她打了個招呼,“早啊。”

那女人翻起眼皮撩了她一眼,不鹹不淡的,也說不清是不是回應。

肖文靜記得這個女人姓黃,名字好像叫玉娥或者莉娥,她有一個人高馬大的男朋友,光看樣子就絕非善類,偶爾會來攤子上找她拿錢。

如果光拿錢也就罷了,肖文靜還見過他對黃玉娥推推搡搡,單手攥住她扔到一邊,事後她的手臂根本伸不直,抖得連玉米都握不住。

大家都是女人,又是同鄉,肖文靜好幾次忍不住想勸黃玉娥,可對方的態度始終拒人千裏之外,她那些推心置腹的話便說不出口。

此刻又是這般,肖文靜暗底裏歎了口氣,不再拿熱臉去貼人家的冷屁股,自己默默地點火燒熱煎餅爐。

因為牛大姐家的冰箱沒有富餘,她的食材隻能現購,昨天擺完地攤後又去采買了一批,稍作整理就能即刻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