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攝生術,青絲再奪命(1 / 3)

天色漸晚,作為北平城最大的煙花之所的八大胡同此時早已經是燈火通明,熱鬧非凡,不管是三教九流,抑或是達官顯貴,此時都聚集於此,隻是這百順胡同的胭脂閣卻顯得格外安靜。

兩隊日本憲兵荷槍實彈地守在門口,院子中央鴉雀無聲。這時一個操著不太流利的漢語的日本人對身邊的一個偽軍道:“消息確實嗎?”

那偽軍連連點頭:“剛剛那個人還和姑娘們說自己是潘俊呢,應該錯不了!”

正在此時一個赤裸著上身、穿著一個褲頭、赤著腳的男人被兩個日本人從二樓架了下來,丟在那個日本人麵前,那個人渾身發顫。

“把頭抬起來!”那個日本特務踹了跪在地上的男人一腳,男人戰戰兢兢地抬起頭。偽軍扭過頭對老鴇招了招手:“那個自稱是潘俊的是不是他?”

老鴇連忙點了點頭:“就是他!”

那日本人揶揄地躬下身子一把抓住那男人的頭發,從鼻孔中哼了兩聲。“他?潘俊?”那日本人一甩手將那男子推倒在地,“你們這群廢物……”說完從腰間抽出手槍照著那人的腦袋便是一槍,那人毫無防備,這一槍正中太陽穴,那人倒在地上身體抽搐了兩下便不再動彈了,“回去!”

那特務被罵得狗血淋頭卻不敢回聲,隻能咬了咬牙狠狠地瞪了一眼老鴇,又暗罵了一聲前麵的小日本,這才擺了擺手讓兩個跟著自己的偽軍將那具屍體抬出去。對於這一幕,潘俊和時淼淼二人在二樓的雅間中看得清清楚楚。

見那群日本人離開之後二人才坐回到桌前,正在此時老鴇輕輕地敲了敲門。

“進來!”潘俊朗聲道。

隻見老鴇滿麵堆笑地走進屋子,而後向身後招了招手,跟在她身後的幾個“茶壺”端來幾個小菜。老鴇一麵幫忙擺放碟子,一麵和潘俊二人搭訕。

“對了,媽媽,剛才是怎麼回事兒?”這次發問的是時淼淼,雖然她盡量讓聲音低沉一點兒,但老鴇瞥了她一眼依舊抿嘴微笑了一下道:“哎,這年頭亂得什麼人都有。你瞧剛剛那個死鬼身無分文,還敢來老娘這裏吃霸王餐,白叫了姑娘,最後還嚷嚷著自己是京城潘爺。”

“哦?”時淼淼故作驚訝地瞥了潘俊一眼,臉上露出一絲笑意,“那後來呢?”

“嗨,看你們像是外地人!”老鴇將幾個盤子擺放好,又揮了揮手讓幾個“茶壺”走了出去,卻自顧自地坐在二人前麵的椅子上,“潘爺是什麼人啊?八歲開始便是個名動京城的角兒,這京城地界誰人不知?你們看這城南城北的蟲草堂,就算是日本人也不敢動。潘爺是個什麼樣的人物啊?”

“聽您這麼說我倒是想見識見識這潘爺究竟是個什麼人物,不知媽媽能不能引見引見!”時淼淼調侃般地說道。

“這位客官您可別取笑我老婆子了,聽人說這潘爺深居簡出,就是在京城之中的人見過他的也不過寥寥數人而已。”老鴇說這話時眼中充滿了仰慕之情,“我老婆子可沒那個福氣。不過剛剛那個人肯定不是潘爺,你是沒看到那小子一副苦命相,生著一副吊死鬼的眼睛也敢冒充潘爺。”

“這麼說您早就看出他是個冒牌貨了?”時淼淼越聽越有興致。

“我老婆子這半輩子見過走南闖北的人多了,沒別的本事,就是練就了一雙好眼神,這人是達官顯貴還是三教九流,隻要從我老婆子眼前一過就能猜出個八九不離十!”老鴇一邊說著一邊看了時淼淼一眼,然後諱莫如深地一笑。

“您這麼說我倒是有些不信了。”時淼淼意猶未盡道,“您看看我對麵這位是做什麼的?”潘俊沒想到時淼淼會忽然來這麼一手,隻見那老鴇盯著潘俊上下打量一番,良久之後才“嗨”了一聲道:“這位先生目光清澈,多半不是經商為官的,細皮嫩肉多半未幹過重活,應該是個富家子弟。”

潘俊聽了老鴇的話不禁笑了笑。

“老婆子說得沒錯吧!”接著老鴇又觀察了一下潘俊,“如果真要說這位先生是做什麼的嘛,十有八九是和我們京城潘爺一樣是個行醫的!”

這話一出口時淼淼不免有些後悔,她抬頭見潘俊倒是一臉淡定:“何以見得?”

“看你慈眉善目,少年老成,沉穩中略顯書生氣,呼吸均勻一定是深通養生之道,這麼大年紀又深通養生之道的人大概也就是行醫的了!”老鴇說完笑道,“老婆子胡說的,胡說的,當不得真!”說罷起身要走,潘俊從懷裏掏出幾張票子放在桌前:“媽媽走好……”

那老鴇笑逐顏開,一把從桌角抽過那幾張票子點頭哈腰地退了出去,將門從外麵關上。

“沒想到這個老鴇眼力真的不差!”時淼淼見那老鴇走遠便微笑著對潘俊說道。

“所謂三百六十行嘛,她們這些人整日與人打交道,自然練就了一雙好眼力。”說到這裏潘俊的腦海中閃過一個人,那是雞毛店的卞小虎,這個人稱笑麵虎的年輕人也生得一雙識人的好眼力,隻是卻為了掩護自己離開北平死掉了。

“那今晚我們做什麼?”時淼淼見潘俊始終沉默不語便打破了沉寂說道。

“今晚?”潘俊笑了笑道,“休息!”

“啊?”這句話讓時淼淼有些詫異,本以為潘俊今晚會有所安排,誰知竟然是這樣一句。時淼淼越來越覺得眼前這個隻有二十來歲的年輕人實在難以琢磨,本來與馮萬春約好通往安陽去尋找金順,誰知卻忽然折返北平,但見潘俊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她也不便多問。

“你是不是準備調查你大伯交代你的那件事?”時淼淼見潘俊靠在椅子上雙目微閉,知道其並未睡著。潘俊長歎了一口氣:“時姑娘,你早點兒休息吧,我出去走走!”說完潘俊披上衣服推開門走了出去。

此時胭脂閣燈火通明,走廊中穿著各色服飾、操著不同地域口音的人來來往往,女子穿著淡紫色羅衫,外披一件薄如蟬翼般的白色絲紗層縷,體態隱隱可見,穿梭於人際之間,散發著陣陣清香。

耳邊不時響起絲竹之聲,如此的溫柔之鄉難怪無數英雄豪傑盡皆樂此不疲。

潘俊走出胭脂閣,站在百順胡同之中,耳邊響起時淼淼所說的話。在時淼淼離開北平之時,潘俊的伯父潘長遠為了引開日本人以身涉險,在臨行之前在時淼淼耳邊低聲說了幾句什麼。

時淼淼在見到潘俊之後將那些話轉告給潘俊,雖然身為木係驅蟲師的潘俊一直沉穩,但聽到時淼淼所轉述之事仍是心中一顫。而今天見到龍青之後,忽然想起三年前龍青曾經被青絲所傷,他便更加確信潘長遠所說的話了。而如果想弄清楚究竟,潘俊知道他必須回到北平,去見一個人。

這個人性情古怪,晝伏夜出,極少與人往來,此人居住在北平城西北一隅。潘俊年幼之時曾聽父親提及此人,雖然隻是寥寥數語但卻印象極深。此人天生醜陋,加之常年不見陽光,皮膚慘白,與鬼神小說裏的白無常一般無二,但卻有一副驗屍的過人手段。在時淼淼轉述的潘長遠話中便提到了此人。潘俊走到百順胡同街口。

“先生要坐車嗎?”一個拉洋車的湊到潘俊前麵問道。

潘俊左右張望了一下,然後跨步邁進了洋車中坐定。

“先生您去哪裏?”小夥子拉起洋車扭頭問道。

“彰儀門。”

“好嘞,您坐好!”說完之後小夥子拉起洋車便向彰儀門方向而去,這彰儀門也叫廣安門,是內城中唯一向西開的門,城樓形製一如內城,重簷歇山三滴水樓閣式建築,灰筒瓦綠琉璃瓦剪邊頂。由於其是進京要道,因此有“一進彰儀門,銀子碰倒人”的說法。

洋車在北平城中飛奔著,半個時辰便來到了彰儀門。潘俊下了車掏出錢給了那拉車人,然後緩步走到這彰儀門旁。隻是那拉車人卻站在原地遲遲不肯離去,潘俊心下狐疑便扭過頭望著那拉車人。

“小哥兒,你……”

“先生,有句話我不知當講不當講!”拉車的年輕人吞吞吐吐地說道。

“是我給你的錢不夠?”潘俊問道。

“這倒不是……”年輕人湊到潘俊耳邊說道,“不知您剛剛注意到了沒有,這一路上我們後麵都有人跟著!”

潘俊聽到這話不禁豁然一笑:“嗬嗬,謝謝小哥!”說完又掏出兩塊銀元塞在那拉車人手裏。

“我不是要錢!”那拉車年輕人推搡著,“隻是客人您要多加小心!”

“拿著吧!”潘俊將錢塞進年輕人手中,然後大踏步向彰儀門附近走去。其實潘俊早已經發現自從他出了胭脂閣便一直有人在背後跟著自己,起初他以為那僅僅是自己的錯覺,可是潘俊漸漸發覺那人確實是衝著自己來的。

夜風已涼,烏雲早已遮蔽了天空,潘俊走進彰儀門附近的一個深巷中,此間較之八大胡同要安靜許多,幾戶人家的燈籠掛在門口。潘俊一麵走,一麵將手伸進腰間,走到一處燈籠前潘俊忽然停住了腳步。

“朋友,跟了我那麼久是不是也該出來見個麵了?”潘俊沉穩地說道。

在距離潘俊二十多米的巷口,燈籠的燈光未及之處緩步走出一個人來,漆黑的夜晚根本看不清此人長相,不過從身形判斷他應該是個男人,年紀在四十歲上下。

“你是誰?”潘俊扭過頭望著黑暗中的那個陰影說道。

那個人依舊站在遠處,不向前亦不後退,更不回答潘俊的問題。潘俊見此情形便向前挪動了兩步,那人亦是向後退了兩步。而潘俊向後退之時,那人又向前走了兩步。

“你究竟是什麼人?”潘俊見那人始終未回答,便扭過頭繼續向前走,此時他將手中的青絲握得更緊了。不過剛走出幾步,那人便不知何時消失了。他究竟是什麼人?潘俊在心中盤算著,又在巷子裏繞了幾個來回,這才出來。

在彰儀門外有一處荒廢的宅子,這宅子看上去有些年頭,尤其是那牆頭上已經被半人來高的荒草淹沒了。潘俊站在宅子外麵,這宅子修建得高屋建瓴,頗具古風,隻是那門上的漆早已脫落,一股冷風從內中吹來,夾雜著新鮮的泥土氣息,隱約還能聞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這門口有三階台階,潘俊緩步走上台階,大門並未上鎖,潘俊輕輕地將門推開,剛剛那股怪味更明顯了,一股濃烈的夾雜著鹹味的惡臭撲麵而來,讓人幾欲昏厥。潘俊連忙以手掩麵,裏麵的廊台上掛著數盞白色燈籠,在夜風中搖曳,燈籠中的燭火明明滅滅,頗有幾分聊齋的味道。

潘俊徑直向眼前的大廳走去,大廳裏漆黑一片。潘俊從父親那裏聽聞這個人行為詭異,也許這夜裏不掌燈也是其詭怪行為之一吧。潘俊一邊想著一邊摸著黑向裏走,忽然他的腳踝好像被什麼東西死死地鎖住了。

那東西顫了顫,潘俊連忙躬下身子,借著外麵微弱的燭光隱約看見一個人趴在地上,身體朝裏,頭向外,他死死地扣著潘俊的腳踝。燭光太暗,潘俊看不清此人的長相,卻能隱約聽到那人艱難的呼吸。

“你是誰?”潘俊躬下身子扶起那個倒在地上的人。

“咳咳……”那人劇烈地咳嗽了兩聲,潘俊連忙抓起那人的手腕幫他把脈。片刻之後潘俊的臉色變得慘白,他連忙在那人的身上摩挲著。忽然那人顫顫巍巍地舉起右手,氣息奄奄道:“別找了,這個在我手裏!”

在那微弱的燭光下那人的掌心緩緩張開,裏麵有一件如同繡花針般的物事在燭光下閃爍了一下。潘俊從那人的手掌上捏起那個物事,沒錯,這確實是青絲,在半個月前潘俊還天真地認為這種暗器是木係潘家的獨門暗器,直到他在亂墳崗看到金順的“家”裏掛著的那副青絲製造圖才知道,原來這世界上會用青絲的絕不止潘家一門。

不過讓潘俊吃驚的是這暗器細如發絲,一般人根本不會注意到,這個人怎麼會將其攥在掌心呢?

“年輕人,你是潘家的人?”那個人說著又開始劇烈地咳嗽了起來。這機關盒中總共有十二根青絲,所粹之毒又有六種,每兩根的毒性相同。這毒藥來自六種蟲子,依照清朝六部命名為“春、夏、秋、冬、天、地”六蟲。這六種毒的毒性各不相同,而這其中最毒的一種便是這“地”字蟲身上的毒,這種毒取自一種蜘蛛,隻要一小滴便可以毒死數十頭牛,因為其毒性太盛,原本製造出來是為了到危急關頭留給驅蟲師自己的。

中了這種毒的人身體最初會開始麻木,之後開始呼吸困難,當毒性入腦之後會讓人立刻失去說話的能力,最終窒息而死。因為原本出於“破釜沉舟”式的設計,因此此毒並未製造解藥,中者必死。

“嗯,您是怎麼知道的?”潘俊疑惑地問道。

“嗬嗬,我和你們潘家人打了一輩子交道,你剛剛給我診脈的那套手法是潘家人獨有的,這我怎麼可能不知道呢?”雖然他的氣息微弱,但說起話來依舊很連貫,但這最後一句話似乎透露著幾分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