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午離開之後大堂裏所有人都沉默了,過了一會兒潘俊才長出一口氣微笑著說道:“咱們走吧,去見金無償。”
說完之後潘俊帶著幾個人走出了甲骨堂,劉衎身上背著一個包裹,裏麵是潘俊交代的一些藥草。他搶在前麵去開一進院中的後門,誰知潘俊卻攔住他說道:“走正門!”
劉衎一愣,然後點了點頭,一行人向甲骨堂正門走去。今晚的安陽烏雲滿天,剛剛如夜濃重的水汽便將整個安陽城籠罩其中了,宛若預示著今晚會有什麼不尋常的事情發生一般。
出了甲骨堂的門之後,劉衎將甲骨堂的門緊鎖上,將鑰匙揣在懷裏。他們邁開步子向德勝賭坊走去。而在不遠處的巷口卻有一雙眼睛正虎視眈眈地盯著他們,見他們出門之後那個人便急匆匆地向巷子另外一端奔去。
這大霧來得實在是有些蹊蹺,大多數人剛一出門便退了回去,因此街上空空如也,隻是偶然會看到路邊躺著一兩個醉鬼,他們從來都是四處為家的。
劉衎出了門之後便走在最前麵,他從小在安陽長大,對於安陽的大小街道他就算是閉著眼睛也不會迷路。他引著潘俊一行人向德勝賭坊而去,剛轉過一條街忽然劉衎停住了腳步,潘俊等人也均停住了腳步,隻見眼前幾步遠的地方站著一個黑衣人。
那個一直監視在甲骨堂旁邊的黑影從巷子中奔出,在那條深巷的外麵早有一匹馬等在那裏,他騎上馬,輕輕地拍打馬屁股向安陽城東奔去。大約小半個時辰之後黑影終於鑽進了城東的一個小巷中,此處多是民宅。他在一戶門口站著兩個日本兵的門前停了下來,跳下馬之後將韁繩遞給了門口的一個日本兵,大汗淋漓地跑進了院落。
羅秀在庭院中焦急地踱著步子,在這個感覺有些陰森的夜晚,羅秀在等待著消息。忽然那個黑影奔到羅秀前麵,湊到他的耳邊氣喘籲籲地對他說了幾句,羅秀微微地笑了笑,然後擺手讓那人下去,他這才邁開步子向金素梅所住的房間裏走去。
在門上輕輕地叩擊了兩聲兒,金素梅淡淡地說道:“進來吧!”
羅秀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興奮的神經平和下來才小心地推開門走進房間,此時金素梅正坐在桌子前麵,手中把玩著那塊雕鳳玉佩。
羅秀輕輕地走到金素梅的身邊,唯恐自己的腳步聲太大會驚擾到她一般。他站在金素梅身邊輕聲地說道:“金先生,他們已經動身了!”
金素梅停止了手上的動作,將玉佩緊緊地握在手中,笑著說道:“好,羅秀,那兩隻日本狗呢?”
“他們恐怕是想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吧,所以秘密地將部隊調集到安陽城外五裏處駐紮著,而且派人監視著咱們的人!恐怕他們是想在我們成功之後半路攔截啊!”羅秀憂心忡忡地說道。
“嗬嗬!”金素梅冷冷地笑了笑說道,“羅秀,現在我讓你做一件事!”
“金先生請講!”
“帶著咱們帶過來的那些人去潘家舊宅,燕雲和燕鷹都在那裏!”金素梅說到這兩個孩子的名字的時候聲音中稍有一絲柔和,然後說道,“把他們帶回來!”
“是!”羅秀堅定地說道。
“還有,你將所有的人都帶去,出城之後聲勢一定要大,讓那兩隻日本狗以為咱們已經動手了。”正如羅秀所想金素梅早已經有了對付鬆井祖孫倆的辦法。
“金先生是想讓我將那兩隻日本狗引到潘家舊宅?”羅秀說著有些擔憂地說道,“潘俊、馮萬春,還有那個叫段二娥的都已經離開了潘家舊宅,想必我們去了之後不用一刻便會將剩餘的人抓獲,到時候那兩隻日本狗必定會發現這其中有詐,如果他們再返回到安陽城怎麼辦?”
“嗬嗬!”金素梅冷笑著抬起頭望著羅秀,“你覺得潘俊會讓我們這麼容易得手嗎?如果真的像你所說,當初在北平城中那對日本狗便已經將其抓獲,怎麼會輪到我們啊?如果真有那麼簡單的事情,我們的對手就不是大名鼎鼎的潘爺了!”金素梅長歎了一口氣說道。
羅秀見金素梅用少有的讚美之詞誇讚潘俊不禁有些醋意地說道:“金先生,不瞞您說,潘俊這個人我也見過,他不過是一個二十來歲的毛小子,真有您說的那般厲害?”
“嗬嗬,羅秀,在我身邊所有的人中你算得上是聰明的。”金素梅早已洞悉羅秀的表情,接著說道,“但與潘俊相比卻也隻能是燕雀望鴻鵠啊!”
“嗬嗬,我就不信潘俊真的那麼厲害,即便如您所說他最後不也是落在您的手裏了嘛!”羅秀不服氣地說道。
金素梅淡淡地笑了笑,擺了擺手說道:“快去辦你的事情吧,記得要把燕鷹和燕雲安全地帶回來!”
羅秀點了點頭,剛走出幾步卻又停下了,他扭過頭說道:“金先生,如果燕雲姑娘不跟我走怎麼辦啊?”
金素梅拿起一旁用來挑燈撚的竹簽稍一用力便將竹簽折成了兩截,她冷冷地說道:“那就殺掉她!”
羅秀有些詫異地望著金素梅,見燭光下金素梅的表情冷漠這才點了點頭,雖然他跟隨金素梅這麼多年,見慣了金素梅的無情,但此時此刻的她卻令羅秀有些難以接受。
羅秀關上門出去之後金素梅將那根竹簽擲到地上,一個侏儒從幔帳後麵緩緩地走出,滿臉堆笑地低下頭,用他已然殘疾的手將地上那根折斷的竹簽拾起來拿在手上,走到金素梅身邊頗為熟絡地說道:“師姐,您這又何必呢?”
金素梅抬起頭看了看眼前這個侏儒,微微笑了笑說道:“金順,你將事情辦得不錯!”
金順立刻喜上眉梢恭維道:“還不是師姐您的神機妙算嘛!”
“這河洛箱本來便是親王府之物,卻被這金家人奪去。”金素梅咬牙切齒地說道,“一旦得到驅蟲師家族的秘密,我便立刻將那金家老頭碎屍萬段!”說完金素梅攥起拳頭用力地砸了一下桌麵。
“大師姐,您何必動怒呢?”金順一麵說一麵給金素梅倒了一杯茶說道,“當年我將留在金老頭手裏的河箱偷出來便是為了留給大師姐的,不過……”金順說到這裏沉吟了片刻,“不過這河箱中卻空空如也,不知這金老頭把裏麵的東西藏在了什麼地方!”
“不急,馬上他們便會落在我的手裏了,我就不信他們會不說。而且潘璞說他已經在潘俊的手裏看到洛箱了,到時候兩個箱子湊在一起,這金家老頭兒也便沒有作用了!”金素梅盯著那搖曳的燭光臉上露出一絲得意的微笑。
盯著那搖曳燭光的還有站在時淼淼與燕雲屋子中的燕鷹,而潘璞一直跪在他的麵前將所有的事情講了一遍。
幾十年前的潘璞還不叫這個名字,他父親是親王府的貼身護衛,家境殷實,隻是他年幼喪母,每天唯一的一件事便是等待著父親的歸來。父親武藝超群,對他又視如珍寶一般,每日回來必會給他帶一些泥人、糖葫蘆、糖人等小玩意兒。每每父親練武之時他便會學著父親的樣子在一旁練習,經常不慎跌倒,逗得父子二人笑得前仰後合。他希望自己長大之後也能和父親一樣做親王的貼身護衛。親王家小格格誕辰之時親王盛典讓家眷隨從參加,他在小格格的誕辰上第一次看到了小格格,隻見她穿著一件小小的旗袍,紮著“兩把頭”,後麵的耳邊的垂發,梳成扁平狀,末端用發帶束起,微微上翹,像一隻待飛的燕子。在左右的人都驚慌失措之時她卻始終癡癡地望著漆黑的天際,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她就是小格格,他忽然有種莫名的衝動,等自己長大了一定要做她的貼身護衛。
可是好景不長,那之後的一個夜晚父親忽然被人送到家中,此時的父親渾身是血,臉色蒼白,氣息奄奄,他的身上有數處傷口。
他躺在床上將隻有十來歲的兒子叫到跟前說道:“兒子,爹不行了!”
十來歲的兒子望著不時從口中噴出血的父親哭泣道:“爹,爹您要活著,您一定要活著,我去請郎中來,我去找京城最最有名的潘老爺來,他一定能治好您的病的!”
誰知他這話一出口,卻被重傷的父親狠狠地打了一個嘴巴,父親一用力又將一大口黑血吐了出來,他顫抖著伸出手指指著兒子說道:“你……你知道爹為什麼會受傷嗎?”
“啊?”年幼的兒子張大嘴巴不解地望著父親。
“兒子,你記住潘家人是咱們的仇人,爹就是中了那潘狗的毒。”說完父親又吐了一口黑血,年幼的兒子從小隻知道潘老爺是京城名醫,是治病救人的,而今天父親竟然說自己是死在潘家人的手裏,他不禁詫異地望著父親。
“兒啊,如果我死了你怎麼辦?”父親摸著孩子紅撲撲的小臉說道,隻見孩子從父親的枕邊拿起那把短刀,抽出來說道:“我會殺掉所有潘家的人為父親報仇!”
父親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他對兒子的回答很滿意。他輕輕地撫摸著兒子的腦袋說道,“兒啊,你還太小,你怎麼報仇呢?”
這個問題確實是問住了年幼的孩子,他握著手中的刀茫然地望著躺在床上的父親,希望父親能給他指明一條路,父親費勁地點了點頭,招手讓孩子湊到身邊說道:“孩子,以後你要忘掉自己的名字,忘掉父親,忘掉仇恨,然後去潘家尋找機會為父親報仇!”
孩子聽完父親的話想了想,然後拚命地點了點頭:“爹,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好兒子,你還記得小格格的模樣嗎?我們家世代忠於王爺,爹的任務便是保護小格格,可是爹再沒有能力了。兒子,從今以後小格格便是你的主子了,你記住了嗎?”父親說到這裏不禁潸然淚下。
“記住了,爹,孩兒都記住了!”兒子想盡量說得快一點兒,盡量多和父親說幾句話,誰知父親微笑著向他點了點頭,然後又吐出一口黑血,身體開始不停地抽搐,整張床都在父親的抽搐中顫動著。孩子丟下手中的刀緊緊地抱著父親,父親一麵抽搐一麵口吐鮮血,那血將孩子的臉染得通紅,片刻之後父親已經氣絕身亡了。
孩子緊緊地抱著父親,拿過一塊手巾將父親噴出來的血全部擦拭幹淨之後,將那把匕首揣在懷裏,拿過一旁的蠟燭,癡癡地望了父親好久之後,將那蠟燭丟在了床上。火光之中孩子臉上的淚痕早已幹涸,那張本應該滿是天真笑容的臉上卻隻剩下了冰冷的仇恨。
孩子始終記得父親臨死前所說的話,這一年他生了一場大病,在街角被潘俊的父親撿了回來,問及他的家人之時孩子隻是搖頭,潘俊父親見這孩子頗為可愛,當時膝下無子便將他當做半個兒子養在家中,並取了名字潘璞。再次見到小格格是在潘俊父親的生日上,雖然她此時的穿著與當時差別極大,但是潘璞還是一眼便認出了小格格。
潘璞說完不禁冷笑道:“潘璞,潘璞,嗬嗬,潘家一輩子的奴仆!”
“母親在我們見麵之時曾經暗中告訴我在潘俊的身邊有一個人是自己人,她說的那個人就是你吧!”燕鷹想起當時在佐藤小隊長房間中母親曾在自己的耳邊低語了幾句,當時他聽母親說要讓他幫自己抓住潘俊一時沒有同意,不過起初他一直與段二娥一樣懷疑在路上失蹤幾天的馮萬春,所以在段二娥向潘俊說出她對馮萬春懷疑的時候燕鷹才會與段二娥發生分歧。
潘璞點了點頭說道:“是的,我是奉格格之命一直留在潘俊身邊的!”
“潘璞叔,你起來吧!”燕鷹微笑著說道,“母親要你做什麼?”
“格格說會派人來這裏與我們會合,我們隻要在這裏靜候便可!”潘璞向窗外望了望,“我想格格的人也應該快到了吧!”
“那她們怎麼辦?”燕鷹指著時淼淼和睡在炕上的燕雲說道。
“格格吩咐將時淼淼也帶回去,因為她是水係驅蟲師的君子,在她身上藏著水係驅蟲師的所有秘密!”潘璞將金素梅告訴自己的話如實地稟報給了燕鷹。
“哼!”燕鷹冷冷地從鼻孔中吐了口氣說道,“這個女人平日裏冷冰冰的像是冰塊一樣,用所謂的千容百貌將自己打扮得那麼妖豔,我倒是要看看這女人長得究竟是不是個醜八怪。”燕鷹這句話的潛台詞便是如果這女人果然長得漂亮,就算是給她毀容也一定要讓她變成個醜八怪,說著燕鷹掏出腰間的那把金龍爺爺的短刀走到時淼淼的床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