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的澳門還沒有現在這般大,也絕少有林則徐這般級別的朝廷大員光顧,所以,林則徐的到來,很是令葡萄牙人感到興奮。在鴉片戰爭沒有打起來之前,在中英的對峙中,至少在澳門的葡萄牙人還是表現出了對“東家”的友好,澳門的“新聞紙”差不多異口同聲地向著中國。隻是中國戰敗以後,才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所以,澳門的葡萄牙人幾乎是有點受寵若驚,不僅官方大張儀式,擺出了最隆重的儀仗、洋兵和洋樂,熱鬧非凡,而且全城上下,“是日無論男婦,皆倚窗填衢而觀”(見《林則徐日記》)。
第一次置身“夷類”之中的林則徐,由於曆史上文化的慣性,也由於葡萄牙人眾星捧月似的捧著,不可避免地有點傲慢,可是他的眼睛卻沒有因此而朦朧,雖說是走馬觀花,林則徐的觀察還是相當細致而客觀的,他的日記,對此行做了詳盡的描述。首先對“夷樓”頗有好感:“夷人好治宅,重樓疊層,多至三層,繡闥綠窗,望如金碧。”字裏行間雖然對葡人的服飾還是有點看不順眼,但人家穿什麼戴什麼,留什麼發式以及胡須,他都一一看在眼裏,甚至連帽子底下掖的汗巾也沒放過,而且基本上沒有譏諷之意。對於好長時間一直令國人大驚小怪的“上而露胸,下而重裙”的婦女裝束,居然也無一字褒貶,隻是淡淡的一句“其夷俗也”帶過。
從澳門返穗後,林則徐開始雇人從澳門收羅“新聞紙”和其他有關西方的資料,翻譯成中文,還利用洋商通事(翻譯)以及為洋人做事的役夫多方收集“夷情”。顯然,他從澳門得到的東西是最多的。這些資料,先是形成了《四洲誌》,而後又經魏源的加工,形成了中國第一部比較完備的介紹世界的著作《海國圖誌》。
敏感的澳門報紙,很快就發現了林則徐的變化,他們盛讚林與那些“握大權,不知英吉利並美利堅人之事情”、“驕傲自足”的大人先生不同,說他不僅善於收集有關外國的知識,而且“凡有所得,不辭辛苦,常時習之,記在心中”,真是“聰明好人”。
睜開了眼睛的林則徐,也為自己做了一件事,他請來美國傳教士醫生伯駕,為他治療多年不愈的疝氣,結果,他得到了一條還算有效的疝氣帶。要知道,那是個中國人見西醫如見鬼魅的時代,僅此一點,就足以說明林的勇氣和胸襟。
林則徐的身後之名,是榮耀的,而這個“睜開眼睛看世界的第一人”,在他睜開眼睛的過程中,澳門,起了一種非常的作用。林則徐從澳門收集來的關於西方世界的資料,在經過魏源加工後形成的《海國圖誌》,不僅在日後的歲月中對中國擺脫蒙昧起了不可替代的作用,就是日本的維新誌士們,也從中獲益匪淺。現在的學者有人甚至懷疑,《海國圖誌》實際上應該是林則徐享有著作權。
林則徐的確是“聰明好人”,隻可惜,對於當時的中國來說,這樣的人太少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