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在前麵的話(2 / 2)

很遺憾,我的這本書,影響最小,除了不多的幾個學者表示關注之外,學界基本上不知道有這本書的存在。寫完這本書之後,我又對義和團運動有了興趣,這在很大程度上拜我的博士導師程歗之賜,因為他是義和團研究有名的權威,作為我的博士論文,這就有了《拳民與教民》。這本書,現在已經跟《鄉土心路八十年》合在一起了,其中有我的前妻許蕾的幾萬字的東西。

我的義和團研究,其實從美國學者周錫瑞的《義和團運動的起源》開始的,我讚同他不像中國學者那樣,總是斤斤計較於義和團的組織出身,在民間教門上打轉,而是將運動的起源,放在中國北方的鄉土社會上。但是,作為中國人,我需要考察鄉土社會風習、信仰、戲曲、民俗、巫術等文化因素,到底哪些因素對義和團起了作用,是如何起的作用?義和團是如何通過他們效法的戲劇人物,表現他們的政治意向的,民間信仰的符號是如何轉化為政治表達的。同時,教民,即中國的基督徒,是怎樣一個群體,麵對義和團的追殺,他們的宗教信仰體現出一種什麼樣的特征。

《鄉村社會權力和文化結構的變遷》一書,是我本世紀的第一本著作。在這本書的寫作中,我嚐試用散文體,把書的一個一個的篇章,變成一篇篇獨立的文章,但彼此之間又有關聯,串起來看,就是一個主題的討論。我注意到,清末新政、北洋政權、國民黨政府和後來的中共政權之間,有著意識形態的強烈對立,但是在現代化這個線索上,它們卻存在著一條共同的脈絡,這就是對鄉村的整合與改造。正如費孝通先生所說,中國其實是一個鄉土社會,城市也有都市裏的村莊,現代化的鄉村改造路徑,自然也對城市發生著深刻的影響,厘清這個脈絡,對認識百年中國,尤其是大規模開展現代化建設的近代中國,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當然,這本書也給我帶來比較大的學術聲譽,現在很多學者知道有我這樣一個人,多是由於看了這本書。

餘下的幾本隨筆,跟曆史文化有關,跟學術也有點關係。嚴格地說,都是我的讀書筆記。直到今天,我看書依舊“惡習”不改,隨著自己的興趣來,信馬由韁。看到什麼,但有所感,就立馬把它寫出來,由於學術論文的方式太正式、太刻板,就走隨筆路線。我的隨筆裏,有很多小故事,但我不是為了講故事才寫的,其實多數的故事講得都很簡單,幾筆就交代完了,之所以要寫,主要是為了表達某種思想。久而久之,我的論文寫得也像隨筆,隻是帶注釋的隨筆,充分暴露我的“野狐禪”的本色。

之所以樂於把這些陳年舊貨倒騰出來,主要是想向世人證明一下,我這個人,其實還有學者的一麵,雖然這個所謂的學者,很有點野路子,而且歸屬不明,不知道該往哪個行當裏擱,屬於三界不收、五行不屬之輩。此次出版,基本上保持原樣,隻做了少量的修訂,想要大改,實際上也不可能。像我這樣的學者,做學問,無非是傻子編筐——邊做邊像,現在像還是不像,讀者自己評判。

一次喝酒,我對李零說,我最喜歡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他馬上說,這是我的名言。一查,果然,他先說的,有字為證。不過,我說這話時,沒看過他的名言,多少也該算我點創意。李零有隨筆集曰《放虎歸山》,意思是他特想跳出學術圈,回歸讀野書的舊日境界。跟他比起來,我隻能算是一條豺狗,但豺狗也想回到山林,而且,我想,我能回去。